劉征
來到廈門的第一晚,不得不吃薑母鴨。
在整個廈門主島,再具體一點,尤其是思明區一帶,但凡有小吃街,必定有薑母鴨,且一律都在店舖門口懸一張大大的招牌,上書金字「薑母鴨」。下設兩三排煲仔,這時爐火正旺,烹的有老薑、鴨塊和注入其中的米酒。每一間舖子都差不多。
確實不知道吃哪家的時候,就只好去看大眾點評上的評分。或者乾脆,有一些店面,會在自家招牌旁貼出他們在大眾點評上引以為傲的成績。還有一家,在大學路上,舖上寫着:「央視曾報道過」,一個阿嬤在賣土筍凍。不曉得這些說明對別人的吸引力如何,至少對我來說,實在是很有效果。
我所吃的薑母鴨正是一間寫着「大眾點評豆腐煲第一名」的舖子,名叫「閩南行」。這名字是我刻意拍照留存的,不然記不住。它的燈箱和別家一樣,字體也一樣,連名稱都毫無特色,並且還混在各種廣告語之中。廈門人似乎在飲食方面全然無所謂自家品牌,全島都只強調吃食的本地屬性。
所以,在廈門,你也許記不住任何一間店的名字,可你一定記得住薑母鴨、沙茶麵、土筍凍這類產品,出現太多次了嘛。這時候我就想起本雅明的文章《機械複製時代的藝術》,他說現代商業的特點之一就是複製,倘若把飲食稱之為一種藝術,廈門就是這種複製景觀化最典型的代表。不同的是,商業社會依靠品牌來對抗複製,而廈門人甚至不塑造品牌。
後來,我發現這種行為不代表廈門人沒有品牌意識,只是他們無須這樣做——遊客實在太多了!在任何一處,你都能感受到廈門遊客的多。就連出租車司機,也是不苟言笑的,當中夾雜着微妙的無所謂——反正從來不缺訂單。不像同在福建的福州,出租車司機更鬆弛。在車上,你經常能聽到司機的私人電話。在一段前往福道的路上,我坐的車上司機師傅正在聲音外放打電話:
「今晚你來不來。」
「這會兒我還不知道,周六出去不就見到了。」
「XX不願意寫作業。」
「你跟他說,不寫作業,周六就不出去玩了。」
一開始,你以為這是一位妻子,後來發現他們僅在相處。那一來一往的曖昧,像一個被推動的氣球,往往復復。而這位婦人有個兒子,司機則充當了一個非父親的父親角色。這段旅程於是成了一段搭乘別人人生的旅程。
廈門的出租車司機是急促的、沉默的、脾氣不好的。他們可能來自於很多不同的地方,但他們知道,遊客苛刻又不停留。
酒店似乎也是如此。我為了趕時髦,住進了廈門的地標「雙子塔」,酒店規定必須下午2點之後才能入住。其他地方的酒店也有如此規定,不過沒有這間酒店回覆得這樣斬釘截鐵,不留餘地。因為房子是真的騰不出來。
所以,廈門沒有給我留下來什麼能夠記得住的飲食品牌。他們從來不缺客源,無須進行差異化競爭。這就很有意思了。在現代社會,競爭是促進技藝的法寶,任何領域都通過競爭給行業提供了一個最高標準。這個標準也就成為業內「好」的標準。廈門不需要,遊客如此之多,讓店家無須塑造令人印象深刻的形象。它當然是商業的,卻不差異化競爭,所有的店,只是強調本地性來吸引遊客。飲食在廈門是一張名片,但所有店家均持同一張名片。
0 / 2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