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君度
香港古箏學會馬航8月初將舉辦《金聲玉韻 樂貫華洋》音樂會,會上將出現許菱子的《自在山雲間》與吳曉紅的《高山流水》的古今和鳴。
作為以筆墨繪山水的畫者,我慣於在宣紙上捕捉雲氣山骨;而當許菱子與吳曉紅的琴箏和鳴,我卻要在弦音裏,重新讀懂山水的另一種形態——這是聲音的皴法,是樂符的潑墨,是千年山水意境在絲弦間的重生。
麥偉鑄為古箏寫的《自在山雲間》,像極了畫水墨追求的「逸筆」。許菱子以「松、通、慣」為技法根基,這讓我想起石濤「筆墨當隨時代」卻「不脫古意」的創作觀。她的演奏裏,「速、力、韻」構建的山水,是流動的——「速」如我畫雲時的飛白筆意,讓山影有了靈動;「力」似皴擦山石的中鋒用筆,撐起筋骨;「韻」若染水色的淡墨,暈出灑脫。這曲裏有李白「敬亭山」的孤高,卻用現代的跨流派語彙,把古意譯成了新的聽覺詩行,像我嘗試用新墨法畫老題材,是傳統箏樂的邊界拓展,更是山水意境的當代重生。
吳曉紅彈的浙江版《高山流水》,讓我觸摸到千年山水觀的筋骨。伯牙子期的典故,本就是中國人「山水知音」的精神原鄉。她左手吟揉滑按,像我們畫流水時的「S」形皴,把水的動態寫活;右手刮奏、搖指,似畫山的斧劈皴,劈出雄渾山勢。這6分21秒裏的「人—技—景—道」融合,像一幅青綠山水長卷在絲弦上鋪展——「人」是執筆的畫者,「技」是皴擦點染的工夫,「景」是紙上的雲山煙水,「道」是中國人看山水的眼睛。鋼弦振響裏,千年山水觀沒成古董,反倒活成了當下的山水清音。
許菱子與吳曉紅這兩位香港古箏名家,以樂對話,一位在《自在山雲間》裏拓新、一個在《高山流水》裏守古,卻都走着「非遺活化」的路。這讓我想起嶺南畫派「折衷中外」的革新——傳統不是死的標本,是活的種子。她們用頂級造詣,把古箏這門非遺,變成了當代人能聽懂的山水詩、能觸摸的文化魂,讓古意有了新的呼吸。我彷彿看見絲弦間流淌出一幅流動的山水長卷——許菱子的「自在雲」與吳曉紅的「高山水」,在聲音的天地裏交融,成了中國人獨有的山水對話。這對話裏,有千年不變的山水意境,更有當代藝術的創新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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