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征
一位男子和一個女生第一次約會,兩人剛一坐定,點過餐點,在食物尚未端來之前,那男子忽然說:「我們走吧。」女生一愣,也便隨之點頭。他們走出來,步行不久,進了另一間更安靜的餐廳,又叫了飯。卻根本無論是什麼飯,只是聊得停不下來。他們聊福樓拜、古典文學、搖滾樂、爵士樂。幾次三番,這女生聊得有些忘我的時候,就忽然打住,因為她立刻意識到這樣對文學誇誇其談,或許會嚇走這個心儀的對象。但每一次,她一停下來,對方就接着她的話往前講。於是,她又忘了偽裝,重新聊起來。
一個晚上,他們像是有說不完的話,滔滔不絕。這是他們的第一次約會。沒有性,但有曖昧。然後是共鳴、是默契。一切被忽視的是程序性的東西,需要說出來的是兩人本就有同感的、有關於興趣的東西。
這是1988年蘇菲瑪素主演的電影《心動的感覺》中的一幕。我在陶醉之餘,發現浪漫主義之所以可以被稱之為浪漫主義,在於它為生活添加了一個柔光鏡,把很多粗糙的細節都給掩蓋了。或者不能說是細節被掩蓋了,因為電影畫面所展示的內容,是隨着故事的發展愈來愈深入、愈來愈細緻的。所以這被柔光鏡掩蓋了的是「接縫」。一個代表着拼湊而成卻無法忽視它的人為性的痕跡。就好像所有的大都市,永遠都是夜晚最迷人。白天走在大街上,到處是垃圾,白晃晃的大馬路,斑駁掉色的水泥牆壁。
具體到那電影中的第一次約會,是他們換飯店時被跳過了的——那頓被做好而沒有客人的餐點,那看不見的飯店主人的咒罵。或者,他們就這樣聊到深夜,錯過了一次本來被女生預計好的一夜情。都不打緊,這些要被責備的不負責任,或者脫離了的軌道,都是不必出現的。浪漫主義就是隨心所欲。隨心所欲地去享受生活,追求愛,那樣的自然而然,不由自主。就像兩個戀人,一個人說,我們走吧,另一個人會不問緣由地點點頭。她或許並不知道原因,可就是莫名地信任對方。與其說信任對方,不如說信任這種感覺。他一定不會讓自己失望的。果然,他把她從一個嘈雜的飯店帶到了一個安靜的飯店,這裏說話不用大喊,他們可以輕聲細語,含情脈脈。
我向來覺得接縫不應該出現在一個追求美的浪漫主義之中,如果出現了,也要盡力忽視它。因為它破壞了一種美感。
這是理性最無法迴避的問題。就好像這個時代,是怎麼也無法回到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浪漫主義,或者再早一些,上世紀初的唯美主義。現在是一切都要表達,一切的縫隙都要被展示。很有道理,卻唯獨少了美感,愛和彌合等諸如此類的概念似乎不重要了。
前幾天瓊瑤去世了,我剛剛上完課回到家,跟母親說了這個消息之後,她就流淚了,然後是不好意思地笑,但是就是流淚了。我想,人人都需要美和愛,就像梅里美倡導的那樣。那會讓人得到休息。可現在,它們似乎過時了,但它是值得被懷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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