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郢》是《楚辭·九章》中的名篇,學術界普遍認為屈原乃親身經歷郢都失陷,目睹都城內無數軍民被淹死的畫面後,與難民一同逃亡,並在途中創作了《哀郢》,故其時空結構沿着「現實→回憶→現實」這條線索展開。然而,筆者並不同意以上的說法,因屈原在頃襄之世一直流放在外,而《哀郢》又有「至今九年而不復」之句,故按照文意屈原理應九年未有回到郢都。基於無史可證,我們或可從文學內部的角度,談談《哀郢》的抒情藝術與時空結構。
若以詩歌的表述方式和跳躍的時空觀切入,筆者認為《哀郢》的時空結構受到屈原情感支配,是現實時空和屈原心理情感交匯融合的產物,當中運用了雙重主體和雙重時空的抒情藝術結構,詩的性質極強,全篇大體可分為以下三部分。
既指百姓 亦指自己
「皇天之不純命兮」至「甲之晁吾以行」為第一層次,乃屈原想像之辭。「百姓」、「吾」是具有雙重性的人稱代詞,「百姓」一方面是指當時逃難的楚國人民,也兼指屈原自己;「吾」既指屈原自己,亦指「百姓」;這樣我即百姓,百姓即我,突顯屈原個人的飄泊之苦、對君國之憂、思家之念和對楚國人民的同情及熱愛。屈原在江南得悉郢都被攻陷的噩耗,他心繫故都,於是超越時空的限制,幻想自己回到過去,也身在郢都,與楚國的百姓一同逃亡。
「發郢都而去閭兮」至「孰兩東門之可蕪」為第二層次,屈原在這段中以時空重疊的手法,以自己流放時所走的路線為環境,既寫出了屈原被放逐時的心情,也道出了屈原和百姓對郢都破滅的悲哀,組成一個巧妙的時空結構。屈原昔日被放逐時也是由郢都出發離開故鄉的,正與現在逃難的百姓一樣,故這段既是屈原當日的心情,也是百姓現在的心情;寫的是當日屈原被放逐時的路線,也是屈原設想百姓逃難的路線;而抒情主體既是昔日的屈原,又是現在的百姓。
事實上,忠君、愛國、懷舊、念祖為楚文化的特點,是楚民共有的民族性,故此段有典型性,不單表示了屈原個人的故都之思,也流露出屈原與楚民那公共的、深切的情懷。
「心不怡之長久兮」至「何日夜而忘之」為第三個層次,從幻想中重回現實,重回屈原當時身處的江南,把哀郢之悲與自身被逐之恨交織在一起,最後使「憂與愁其相接」,即把自己對國家的憂和自身的愁,化成對故都的眷戀和忠君憂民的複雜感情。
總的來說,《哀郢》的抒情藝術與時空結構緊密聯繫,首先屈原在想像中超越時空,回到郢都破滅之時,然後以自己往昔被放逐的路線作為線索將時空重疊起來,最後又從幻想中回到現實。 ◆唐梓彬 人文社會科學院助理教授
香港都會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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