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鳳翔
日本首相高市早苗近期的爭議言論(「台灣有事,就是日本有事…」),除了扭曲事實,更反映其遺忘歷史教訓。這兩天走訪韓國,看着太極國旗,想起東亞儒學,深切感受到文化壞死對國家安危的嚴重性。
一、東亞儒學的演變
- 1. 韓國:儒學的「文化共生」【註一】
公元前一世紀漢四郡時期,儒家禮制隨漢文化紮根朝鮮半島;李氏朝鮮尊朱子學【註二】為國教,「忠孝節義」融入家族、鄉約,完成本土化。即便經歷日治時期「皇道儒學」的壓迫,二戰後韓國仍讓儒學回歸社會倫理,漢字姓名、春節習俗,都是其仁厚共生本質的現代延續。縱然近代美國文化大規模湧入導致傳統文化被部分淡化,但儒學的核心精神仍在社會生活中清晰可見。
- 2. 日本:儒學的「工具化墜落」【註三】
四世紀隨漢字傳入的儒家,江戶時代朱子學與神道結合,用的是「修己安人」的框架。但明治維新後,《教育敕語》徹底割裂了儒學體系,拋棄「仁者愛人」的核心,將「忠」異化為「對天皇的絕對服從」,讓儒學淪為軍國主義的思想溫床,成為當年日本墜入戰爭深淵的文化邏輯。二戰後,儒學回歸至社會倫理,坊間交往有禮儀形式,惟崇尚美國文化仍普遍存在。沒有真正儒家的「修身、齊國、平天下」,其文化已否再次壞死?
二、儒家的原初底線:從未容許「單向服從」
儒家思想的核心從非「無條件服從」,而是「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 的雙向責任倫理。孔子提出「仁者愛人」,強調人與人之間的溫厚相待;孟子進一步主張「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確立以民本為核心的政治倫理。這些蘊含「仁厚」精神的價值底線,正是儒家思想能夠綿延千年的生命力所在。
高市早苗的爭議言論,本質上是對儒家這一核心底線的再次踐踏。如同當年軍國主義時期掏空儒學的「仁」之内核,如今的扭曲言論再次以割裂價值的方式,為極端政治主張尋找合法性,這與儒家的原初宗旨背道而馳,代表了「仁義禮智信」的道德文化已死?
三、警示:當文化工具化重現
韓國儒學的現代轉型實踐,印證了傳統文化在堅守本真基礎上實現古今共生的可能性;日本戰後將儒學回歸社會倫理與企業倫理,本是對近代以來文化工具化的糾正。但高市早苗的言論,卻在喚醒捨棄仁厚、強化服從的惡性邏輯,這一傾向值得高度警惕。
當一個國家再次試圖將文化改為政治服務的工具,丟掉的不僅是歷史事實,更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文明共識,最終只會導致自身被國際社會孤立,重蹈歷史覆轍。儒家的仁厚從非軟弱,而是文明的底線。
高市早苗的言論,是對東亞儒學核心價值與國際社會基本共識的雙重踐踏。若不守住文化價值的本真,任何偏離文明底線的政治主張,都可能將國家拖入安危困境。及早於早期幼苗時糾正,斬偃其生長,守住文明的核心底線,才是實現長久和平與發展的重要基礎。
註一:韓國儒家思想簡史
- 傳入與紮根:公元前1世紀漢四郡時期,儒家禮制隨漢文化傳入;七世紀新羅時代,儒、佛、道三教並立;高麗王朝(918-1392)引入科舉,儒學成為官學根基。
- 鼎盛與內化:李氏朝鮮(1392-1910)尊朱子學為國教,發展出「性理學」體系。儒家「忠孝節義」深度融入社會結構,透過家族制度、鄉約規範完成本土化實踐。
- 近代轉型:日治時期(1910-1945)遭遇「皇道儒學」的植入壓力;二戰後,韓國儒學褪去政治外衣,轉化為社會倫理根基,在漢字使用、節慶習俗中實現現代傳承。
註二:朱子儒學
朱子學由南宋哲學家朱熹集大成,強調「理氣相依」、「格物致知」與道德自律,自元代起成為中國科舉官方哲學,深刻影響東亞多地。
註三:日本儒家思想簡史
- 早期吸收:四世紀隨漢字傳入,七世紀大化改新以儒禮構建集權體制;十二世紀後朱子學經禪僧傳入,成為武士階層的精神修養。
- 體系化與扭曲:江戶時代(1603-1867)朱子學成為幕府官學,與神道結合形成「儒教神道」;明治維新後(1868-1945),《教育敕語》將儒家倫理工具化,「忠」從雙向的人倫責任異化為對天皇的絕對服從,成為軍國主義溫床。
- 戰後回歸:1945年後日本儒學逐漸回歸社會倫理領域,於企業文化、職業倫理中展現新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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