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文匯全媒體記者 管樂、徐小惠)提起作家莫言,在很多人眼中,他是書寫出《紅高粱》《檀香刑》《豐乳肥臀》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也是金句頻出、詼諧犀利的網絡「段子手」。這幾年,他以一種更開放、更接地氣的姿態,出現在大眾視野裏——辦書法展、創作話劇文本、經營微信公眾號,甚至數次走進直播間與年輕人對話。「任何一種文學形式,從根本上講都是相通的,就是寫人、寫人生、寫人的情感、人的命運,以及人心的微妙之處。」近日,莫言在接受香港大公文匯傳媒集團獨家專訪時表示,文學無新舊之分,核心始終在「人」。作為一個作家,「必須要牢牢記住,我是生活在當下的,我的作品必須有當下感。」
眼下正值莫言與書法家王振攜手呈現的「放寬心·喫茶去」書法攝影展在香港中央圖書館舉行。二人日前來港出席開幕禮,並於19日到訪大文集團。在與記者的訪談中,莫言以他一貫平和溫潤的語調,談及文學本質的堅守,以及當下作家的使命與選擇。

從「人何以堪」到「人何不樂」
莫言強調:「作家必須要牢牢記住,我是生活在當下的,我的作品必須有當下感。」至於如何讓作品具有當下感、當代性、現代性,他認為,這就需要作家必須扎根到基層去,要跟最廣大的老百姓的命運息息相關,「要知道他們的想法,知道他們的痛苦,知道他們的歡樂,知道他們的追求。我覺得這是作家必須與時俱進的一個最基本的要求。」
於莫言來說,自己與時俱進的一個方式,便是與王振聯手創辦並經營微信公眾號「兩塊磚墨訊」,將傳統與現代結合,把二人在世界各地遊走參觀的感想即興創作成詩和詞的文藝作品,然後在現場或回家用毛筆將之書寫出來,再發布到公眾號上,讓更多的年輕人在指尖閱讀中感受古典韻味。
與莫言那些中長篇小說不同,「兩塊磚墨訊」的內容大多抒情隨性又輕快,從2019年創立至今,幾乎篇篇文章閱讀量都達「10萬+」。從書齋走向曠野,自己的文字觸達到更多的受眾,這種轉變也讓莫言的心態產生了深刻的變化。「過去我老在家裏一個人閉門造車,關在家裏寫作。現在邁開了雙腿,走向世界各地,尤其是跟基層的老百姓、年輕人有了廣泛的、密切的接觸後,對世界的看法也越來越開放,對人生的感悟也越來越深刻。」他坦言,自己過去經常一個人鬱鬱寡歡,感覺很悲觀,「但現在我覺得自己是一個特別樂觀的人。」他進一步舉例說,當見到一棵3,000年的大樹時,以前會想起《世說新語》中桓溫十年征戰回來時說的「樹猶如此,人何以堪」,很是悲觀,但現在的自己會覺得樹猶如此,人何不樂呢?「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作為一個人,跟一棵3,200歲的大樹在進行交流,我摟抱它,我仰望它,我摸它樹上落下來的葉子,我感覺到作為一個人的巨大的幸福和榮幸。」

擁抱新變化 見證文學「破圈」
莫言不但不排斥新的傳播方式,還主動參與過幾場直播,為文學作品、刊物「帶貨」。2023年4月23日「世界讀書日」當天,他第一次走進東方甄選直播間,對話俞敏洪與董宇輝,吸引了數百萬網友在線圍觀。2024年12月20日,他與作家梁曉聲攜《人民文學》在宇輝直播間開播,暢聊文學與生活。「像《人民文學》這樣的大刊物、國刊,也『放下身段』,去董宇輝直播間推廣,跟更廣大的讀者建立一種密切的聯繫。我參加過兩次,一晚上就訂出了幾十萬冊,比按照傳統方式的訂閱效果要好得多。」但莫言表示,「這只是傳播方式、推銷方式的改變。對於文學的本質不應該改變,也不會改變。」
在擁抱新變化、見證文學「破圈」的同時,莫言始終強調經典的必讀價值。他表示,文學無新舊之分,網絡小說也是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也要遵循文學的最基本要求和原則。而讀者在閱讀網文、爽文的同時,也要回頭讀《戰爭與和平》,讀《紅樓夢》,讀李白,讀杜甫,讀屈原。「讀先輩們已經在文學史上成為經典的作品,是我們人生的必修課,不但每個人都要讀,而且要反覆讀。」他以最近重讀列夫·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為例,儘管故事發生在兩百多年前的俄羅斯,但自己依然能感受到小說裏人物的命運,跟當下的人的命運息息相關,「他的痛苦,他的歡樂,我也能夠特別強烈地感受到。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文學無新舊。」
香港是別具特色的文學綠洲
在「放寬心·喫茶去」書法攝影展現場,有一幅莫言的書法作品《憶金庸》,筆墨間透着二人的深情厚誼。談起金庸,莫言滿是欣賞:「以金庸先生為代表的武俠文學,是全世界的一個稀有品種。而且這樣一種文學題材,跟影視又是密切相連,由此也生發了香港的武俠電影。金庸的小說、成龍的電影,都是我非常喜歡看的。」

論及香港文學發展,莫言更是給出了極高的評價,「香港絕對不是一個文學的沙漠,而是一塊很有特色的綠洲。」在他眼中,這塊「綠洲」既有金庸筆下義薄雲天的武俠世界,也有西西這樣的先鋒作家,在狹小的衞生間裏堅持寫作,莫言稱之為「香港寫魔幻現實主義的第一人」,因為她的作品代表了香港文學中非常現代和前衛的一面。
此外,莫言還提到作家葛亮,「葛亮這樣的年輕作者本身是內地出身,後來在香港讀博,留在大學裏任教,同時也寫作。他寫的不僅僅是香港的故事,也寫內地,比如南京的歷史。他寫的小說有一種濃厚的民國味,這個民國味還真是很難營造的,我覺得跟他在香港生活有關係。」

0 / 2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