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娥

白雲下的資江清澈透明、空靈悠遠,緩緩地從小溪市路過,如一雙江南水鄉的明眸,含情脈脈,儀態萬方。

江岸旁有一座毫不起眼的山,凌亂地長着一些毫不起眼的雜樹,在這茂密的叢林裏,卻藏着一個鼎鼎大名的窯洞,它就是斗篷嶺窯。古窯從漢朝開始燒製陶器,有灰陶麻布片、甕罐、墊圈、匣缽等。瓷器造型優美、品種繁多、裝飾豐富,以「白如玉,明如鏡,薄如紙,聲如磬」的獨特風格深受人們喜愛。那些沉睡在山坡上的陶泥,經過匠人的巧妙加工,烈火的多日焚燒,變成了精美絕倫的藝術品、日常必需的生活品。正如陳志歲詩云:「莫笑挖山雙手粗,工成土器動王都。歷朝海外有人到,高嶺崎嶇為坦途。」

一日三餐,煙火四季 ,柴米油鹽,茶酒杯盞,祖祖輩輩的生活歷史,似乎就通過這一杯土的燒製,讓光陰濃縮、凝固,留下歲月點點滴滴的痕跡,讓生活煙火繚繞,活色生香。鄉村器皿都是河水和陶泥摻合上汗水、智慧、時間做成的。器皿在時光裏破碎,消失,凝固成記憶,篆刻成歷史,並在漫長的歷史長河裏悠悠蕩漾。器皿從祖上傳到父輩再傳到下一代,如血脈遺傳,反覆輪迴,是一場在人間的漫長旅行。瓷器在生活中穿梭,打水的罐,儲糧的甕,存水的缸,裝酒的壇,和麵的盆,盛飯的碗,還有精緻的小酒盅,吹得哇哇叫的小瓦哨……偶有那種瓷中貴族——青白瓷,婉約,含蓄,不動聲色地綻放。

你一定讀過一句詩:「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葡萄酒和夜光杯的相互成就,讓她們一起載入史冊,成了流傳千古的一段風流佳話。酒,更香醇,杯,更璀璨。沒有酒的時候,酒杯裏面是純白的,倒上酒,杯底會漸漸出現一個古裝美人,隨着酒一滴滴倒滿,美人鬚眉畢現,嫋嫋婷婷地蕩漾在酒中。用此杯飲酒,彷彿喝的不是美酒,而是和美女在進行靈魂的交融。玉手持杯,酒香飄溢,眼神迷離,每個毛孔都灌滿浪漫,如一首雋永的絕妙新詞,醉倒在春色裏。斗篷嶺曾經就燒製過如玉製夜光杯一樣精美的極品瓷器。

曾經盛極一時的斗篷嶺窯,如今已頹敗得不留半分盛世紅顏,它藏身荒草之中,無人問津,只是流傳下來的故事,至今叫人感嘆唏噓。

東漢時期,小溪市當地有一個技藝精湛的大師傅竇鵬,發現家鄉的山上到處是上好的黏土、石英、長石、瓷石等,這不正是燒製陶瓷的好原料嗎?竇鵬是一個身懷絕技的燒製陶瓷的大師,滿腹經綸,胸有丘壑。他決定在靠近江邊的山上挖窯燒瓷。上等的原材料,一流的燒瓷師傅,清澈純淨的資江水,簡直是絕配。竇鵬招收了幾十個年輕機靈的學徒。手把手地教他們篩選原材料,然後洗滌、乾燥,處理好原材料,以確保其品質和純度。再製作坯體,將坯體成形,乾燥處理後燒製,最後在陶瓷上繪製圖案,塗抹釉彩。竇鵬每天吃在窯洞,睡在窯洞。封窯了,開窯了。滿窯的瓷器晶瑩剔透,光彩奪目。那真是「質韞珠光堪作鑒,紋鏤花鳥具傳神。」竇鵬的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後來,竇鵬又成功地燒了很多青瓷、白瓷,又將民間剪紙工藝成功運用於製瓷裝飾,形成了質樸、明快、生活氣息濃郁的裝飾風格。紋飾的一畫一刻,處處應韻而生,錯落有致,意境與韻味從瓷面呼之欲出,給人以自然、清新、亮麗的美感。燒出的瓷器深受百姓喜愛,走進了千家萬戶,坦坦蕩蕩接受萬家煙火。後來,竇鵬離世,為了紀念竇鵬這個偉大的窯工,那山就叫竇鵬嶺。   

歲月更迭,山水變換,竇鵬嶺喊成了如今的斗篷嶺。而那古窯,早已廢棄於荒野,那人早已隱入塵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