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冀平

走進中環集古齋，豁然間書畫滿庭，琳瑯滿目，迎面就是那幅有名的「吳歡有歡」，那是齊白石老人寫給幼年吳歡的，一幅幅字，一張張畫，撲面而來，既熟悉又新鮮，喚起我無盡的回憶，我和作畫的吳家一家有着說不盡的關係。

畫展主人吳歡大叫着撲上來。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大人們聚會常帶着我們，我倆年紀差不多，我比他高半個頭，我是好學生、班長、中隊長，外婆管教又嚴，走到哪兒都是一臉嚴肅的「小大人兒」，吳歡和我正相反，十分淘氣，他一看見我就逃跑，我不明白為什麼他不和我一起玩，見我就跑，找祖光伯伯告狀，伯伯笑說「他是怕你查他作業！」吳家在王府井的四合院被造反派強佔，我家天安門對面的四合院成了全中國第一批拆遷戶，我們一起想玩兒也沒了地方。

吳歡自小精力充沛，調皮搗蛋，大大咧咧，顧前不顧後，那時吳伯伯和鳳霞姨自顧不暇，只能告誡兒子別進官場，好好讀書，學門手藝，最好是科學技術。吳歡偏要繼承父母愛好寫文章，還寫劇本，沒多久他不寫了，畫畫去了。他跟我說，寫劇本太難太煩，畫畫鬆快自由多了，他真成了大畫家，後悔沒跟着他一起改行，至今天天和「太難太煩」的字打交道。後來各有各忙，我又去了香港，天各一方。

吳歡還是大大咧咧，急急忙忙地拿出一本書送給我，是三聯出版的《吳氏止園》，墨綠色的封皮，上面有一扇窗，打開書，如同推開中國書畫的一扇門。五百年前的止園與吳氏家族，是一個藝術的傳奇。止園主人吳亮為北渠吳氏第九世，吳歡的祖父吳瀛是第十九世，出現在宗譜中的，還有著名畫家吳冠中的父親吳炳澤，是第十八世。吳氏家族人才輩出，最著名者當屬吳祖光，吳歡當然也名列其中。

集古齋這一晚的相聚恍如隔世，集古齋創建人的侄女彭女士，是李大釗的後人，時光一下子扯回一百年，李大釗在北京被張作霖逮捕，備受酷刑後大義凜然，被絞殺在西交民巷。李大釗的女兒和吳歡的姑姑吳珊是同學，吳家不避嫌，冒着風險收留李家女兒，吳歡的爺爺差點因此舉被認為是共產黨，過命的交情，輩輩相交到如今。

吳氏先祖五百年前就把「知止」二字奉若神明，功成身退回歸本原，品味人生，二十七代綿延至今猶盛不衰。止園和吳氏家族，人文與血脈，中國傳統文化代代相傳。「吳氏止園家族書畫展」由3月25日至30日在集古齋展出，想看要盡早，定不負此行。在這裏說些「畫外話」，算是吳家書畫展的延外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