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在屋苑前開得正好的木棉花。 作者供圖

趙鵬飛

最近一直在找房子。看得上的,租金過高,便宜的,房間又過於逼仄老舊。稍稍覺得可以接受的,還在比對斟酌,很快便被告知,已有租客下定了。每個畫着精緻妝容的房屋中介,都會笑瞇瞇地說出同一句話:香港嘛,就是這樣,房細價貴,租客多,住久了就習慣了。

是啊,愈住愈窄,愈住愈貴,誰都不滿,又都無可奈何地習慣其中。溫水煮着青蛙,煮着煮着,100多呎的房子裏不止能廚、衞、浴、床齊備,200多呎還能安置下一家三口的朝朝暮暮。

忍不住跟朋友吐槽,不管你喜不喜歡,適不適應,最後都要低頭走入人家屋簷下。朋友說,你不要理會貴與不貴,先求神拜佛不要選到一間凶宅。我回懟,港產片看多了吧,香港哪有那麼多凶宅。不過,再看看手頭待選的房間資料,絕大部分樓齡遠大於自己年齡。這一間一間布局各異的棲身之所,到底發生過多少隱秘的悲歡離合?除了已搬去別處或是早已不在世的當事人,絕不會有一段確切的答案等着我去發掘。亦如晨霧裏奔走在中環樓梯街上的匆匆行人,你永遠也不會知道,下一站他們要去哪裏。

我出生在一個因盛產文物而名揚天下的地方。唸過的所有小學、中學,都發現過墓葬和遺址。較遠的有西周西漢的貴族墓葬群,近的有明清兩朝的遺存。只要連續下個十天半月的雨,學校操場自然塌陷的地方,十有八九便會出現一座古墓葬。少年單純無知無畏,考古隊聞訊前來發掘作業,我們成群結隊圍坐一旁,幻想着會有玄妙奇異的故事發生。偶爾也會在得到允許後,迫不及待跳進開掘的封土中,去幫忙打下手。長眠於此數百上千年的人,早已化土歸塵,殘留在器物上的印記,還不如剛跳入墓坑時的新鮮感濃郁。後來,在很多地方博物館裏,看到陳列的瓦當、陶器、陶片時,會不覺失笑。這些不都是小時候的我們,拿來隨意撥弄玩耍的玩意兒嗎,即便是打爛了,也不值什麼。時隔多年回想起來還是會感嘆,人製作的器物,遠比人本身要堅固得多。

有一年,金庸先生的《神鵰俠侶》大賣,書中寫到的活死人墓,被查實就隱匿在終南山附近的純陽宮。看了古天樂、李若彤版的電視劇後,我們一幫人放學後結伴跑去祖庵鎮,想一探究竟,結果大失所望。現實裏的活死人墓,並沒有TVB劇版中還原的那樣別有洞天。只是一封青塚,一通今人所立的書有活死人墓的石碑。

作家筆下,信馬由韁,古墓派和長居古墓裏的江湖兒女,虛虛實實的恩怨情仇,和租住過的那些上了歲數的老房子一樣,最終都幻化成了煙火裏的塵埃,不可追尋,不必考究。

不介意,並不代表不好奇。忍不住去凶宅網上逛了一圈,卻意外查到了一則與己最近的消息。

原來,年初失火殞命在家的七旬獨居鄰居,真正死亡的原因並不是火災導致的意外,而是病痛久矣,自行燒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