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征

我最近意外看到一本畫冊,是捷克新藝術運動旗手穆夏的《穆夏畫集:少女的詩篇》。坦白講,這些插畫實在離藝術有一定的距離。一個明顯的標誌就是,你看完整本畫冊之後,竟然對裏面的作品毫無印象。唯一的記憶是穆夏喜歡畫各種姿態的少女,有站着的、有扭腰故作羞澀狀的,也有坐在花叢當中,手肘托着腮幫在沉思。

要說風格,這些畫兒類似於波提切利的畫,無論是構圖和姿態都像,唯獨缺了點靈氣。想當初,第一次在烏斐齊美術館看到《維納斯的誕生》時,我一下子就被這位少女悵然若失的眼神吸引了。她看起來很嬌柔,不是慣常那種拘謹的、正襟危坐的樣子。這就不得不讚嘆意大利繪畫的飽滿,在很大程度上,意大利人的作品都試圖用各種材質塑造出一個活靈活現的人。又過了幾年,我在盧浮宮大畫廊裏又看到波提切利,那會兒我因為研究了一段時間的油畫,就一眼抓住了波提切利的幾個特徵:薄如蟬翼的輕紗籠罩着的少女隱約可見的曼妙身材,淺雅流暢的色彩,還有各種眼神。

穆夏的畫冊在各方面都讓人想起波提切利,但有點像是把波提切利的作品用很粗糙的版畫設備給複製下來,等印好之後,只剩下一個輪廓,什麼靈韻也沒了。更何況,這些作品的顏色也像是被什麼怪物把生氣給吸走了,一點不鮮亮。所有貼畫都讓人有千篇一律的感覺。

不過在看這本畫冊的時候,我有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收穫——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小時候。來到了鎮上的小賣部,裏面擺着各種我想吃的零食。這畫冊讓我想起那些糖果的包裝紙。每次吃完,我都會小心地把它們拉平整,然後加在一本書裏,再過幾天拿出來一看,它雖說還有些褶皺,不過已經可以平整地躺在我的手心了。

還有小時候用的火柴,也是這種類型的貼畫。我其實對於新藝術運動並沒有什麼了解,不過這個畫冊在作者年表裏提到了這個名詞,我就把它找出來看了看。發現這個畫派不像古典時期那樣注重立體感,而是參考了日本版畫,做成平面狀。它的願望是要讓藝術成為一種折中主義的藝術,把貴族的藝術和平民的藝術進行一下中和。所以,我看到它並想到小時候就不足為奇了。穆夏本身的很多插畫都是廣告招貼。有的直接就印在產品上。

現在我們還能看到很多這種復古的店面。比如上海的摩登紅人,整個招貼都是舊上海梳着燙髮、穿着旗袍的摩登女郎;我記得在去聖米歇爾山上的時候還看到過法國也有類似的店舖,印象最深是一間餅乾店,叫做La Mere Poulard。據說這家店已經有120年的歷史。它的店裏都是各種四方鋁製盒子。盒子的正面印着手繪的餅乾、聖米歇爾山和小碎花。

這類復古的店面通常都很有規模,而且還有點藝術氣息。儘管這種藝術要打一個引號,不過你能看到它在某一個過去曾經大紅大紫過。因而,你就不得不承認,其實我們口中一直所說的文化向來都是大眾文化,大眾文化代表着有關於時間流動的哲學,那就是流行。它判斷的標準不是藝術品的標準,而是作為一個時代的印記被整體保留下來的考古學標準。在這些林林總總的、頗具規模又統一的商品招貼當中,我們回到了歷史。就好像穆夏的繪本,它一頁頁地將我們帶往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