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房偉 受訪者供圖

作家房偉最新中短篇小說集《小陶然》日前由作家出版社出版。這部作品聚焦現實生活中的情感,描畫不同人物的人生軌跡,敏銳地體察現實人生的百般滋味。房偉日前接受香港文匯報記者專訪時表示,「陶然」是一種生活與生命的態度。「面對劇烈社會轉型,中國人的情感狀態受到了巨大衝擊。我想寫出普通的中國人情感狀態及他們的危機應對。這裏有悲觀失望,也有熱情和勇氣。」房偉希望從中找到一種精神力量和希望之光,那就是「坦然面對,勇敢前行」。◆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劉蕊

房偉是文學博士,蘇州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有着「學者」背景。他曾於《收穫》、《十月》《當代》、《花城》、《天涯》等刊發表小說數十篇,也數十次被《新華文摘》、《小說月報》、《小說選刊》《作品與爭鳴》等刊轉載,小說曾多次入選中國小說排行榜。他著有學術著作《王小波傳》等,也著有長篇小說《英雄時代》、《血色莫扎特》,小說集《獵舌師》等,曾獲得茅盾文學新人獎、汪曾祺文學獎、百花文學獎、紫金山文學獎等。

既「寫自我」又「寫他者」

《小陶然》共收錄了8篇小說:《九三年》、《果奠》、《一個人的歸途》、《月光下的黃羊》、《愛情買賣》、《小陶然》、《老陶然》、《南方》。其中短篇小說《小陶然》獲得了剛剛揭曉的第七屆汪曾祺文學獎。

8篇小說講述了不同年齡層次的當代中國人的情感生活體驗,涉及到各種「戀」——黃昏戀、網戀、初戀等等。房偉告訴記者,《九三年》寫70後一代人的初戀,因為有相關記憶,寫起來較順暢。《一個人的歸途》寫疫情期間朦朦朧朧的愛情,疫情是實打實發生在身邊的事情,這個故事的寫作也感到熟悉。《果奠》來自他前幾年的採訪,當時被消防員們的生活震撼到了,有很強的代入感。較有難度的是短篇小說《愛情買賣》,它是有關網戀題材的作品。「如何在紙媒小說表現網絡的情感狀態,這是難點之一。小說的情節比較匪夷所思,而網絡題材的小說,想像力發力點在於,如何寫好現實與虛擬網絡之間的複雜狀態。」

這些題材都非常「新鮮」與「現實」。對房偉來說,一個作家不僅要寫記憶中的故事,寫好自己經驗之內的故事,還要能寫好經驗之外的故事。這要求作家擴大生活面,廣泛介入生活,這考驗的是一個作家的「現實」感受力。「如果作家不接觸抖音、小紅書這類短視頻,很難了解網絡社會在當下的狀態。」

房偉很注重鍛煉「感同身受」的現實主義寫作能力。有的作家更注重「寫自我」,不太重視甚至忽視「寫別人」,在房偉看來,這是有問題的。最好的狀態應該是將「寫自我」與「寫他者」結合起來,這樣才能有比較廣闊的現實度和針對性。

不斷拓展寫作容量

房偉曾經表示,他喜歡無拘無束地寫作,有了思考和感悟,就想着將之轉化為文字。然而這種「無拘無束地寫作」也是在他獲得教授職稱之後才開始的。

房偉出生在山東,讀書也在山東,是地地道道的「山東土著」,直到因工作調動來到蘇州,沒有了職稱壓力,才開始「宣洩」自己的寫作慾望。房偉自稱是「北人南渡」,「江蘇豐沛的文氣和較好的文學扶持,激活了我的創作靈感,那時我也解決了職稱,有相對寬鬆的心態面對創作相關的問題。」

他2016年開始寫小說時最先寫的是歷史題材小說,「因為自己做研究的緣故,接觸了很多史料,相對而言比較好上手,但其實難度很大,不僅要大量看史料,也要進行很多麻煩的規避,還要用精巧的故事進行闡釋。」

當他寫完了「戰爭系列」的二十個短篇小說,有朋友關心他說,還要繼續寫這方面的小說嗎?房偉說自己明白朋友的想法,「他是怕我陷在戰爭題材之中,把路子走得窄了。」於是他寫《小陶然》這一組有關現實的小說,「一方面是擔心總寫歷史題材,自己的視野有局限。」特別是頂着「學院派作家」的帽子,路子容易越走越窄;另一方面,也是有意識鍛煉文筆,讓寫作題材、寫作手法、藝術思維,變得更豐富,更有容量。「我想,這二者之間,不存在優劣問題,而是互相結合,互相參照。」

不止這些,房偉計劃出版的還有一組「高校知識分子」系列小說,「主要寫當下高校教師與學生們的關係。」另外還計劃寫作「20世紀九十年代」背景的兩部長篇小說, 也是他2020年出版的長篇小說《血色莫扎特》的「姊妹篇」,繼續記述70後一代人的生命體驗和人生感受。

而他也並沒有放棄與自己研究領域相關的寫作,「作家之死」系列小說正在計劃出版中。他選取了包括魯迅、郁達夫、張愛玲、王小波、張資平等9位現當代作家的故事,「有的作家,我着重關注他的死亡事件,比如,郁達夫命喪蘇門答臘事件。而有的作家,我會將『作家死亡』當作切入點來看待,寫出更有想像力的小說。」

超越「學者小說」的局限

房偉平時生活較忙碌,「讀書、教書、寫作,也經常出去田野考察。目前,我就在太湖島嶼進行文化考察,出來快一個月了。」「持之以恒地認真努力,也許是一個基本要求吧。現在吸引人分心的東西太多,時間一旦被零碎化了,被娛樂佔領了,就很難集中力量去幹點事。」

為了保證效率,不論是作為學者還是作家,房偉都會做計劃書。「我在讀研之前,曾在國企工作過很長一段時間,那時工作壓力大,但還想讀書和寫東西,因此就努力讓自己養成有計劃的習慣。這個習慣一直持續到現在,讓我終生受益。」「雖然計劃趕不上變化,但一個月開始總要有些規劃,結束時再進行評估。這樣才能對自己有一個比較高效的把握。」

現在資訊發達,「值得讀的書越來越多,我們的時間卻越來越少,」而「讀書」是做學問和寫作的基礎。房偉作為學者「闖入」作家圈,經常被問到的一個問題便是如何平衡這兩者關係。在房偉看來,這牽扯到「思維轉換」和「現實體驗」問題。高校出來的學者作家,容易帶有「學者腔」,這其實是一種「理性的虛妄」。文學創作,首先是感性體驗與表達,理性的思考,要服膺於文學審美。他以錢鍾書為例,認為錢鍾書雖然寫了《圍城》,但很反對「學人詩」,也反對「學者小說」提法。但是,另一方面,「學者小說」也的確形成了類型特徵,特別是寫知識分子生活圈子、知識分子情感體驗、知識分子感興趣的哲學問題等。因此,「學者小說」有它的特殊存在價值。對於房偉來說,真正的好作家,應該超越這個範疇局限,寫出普遍人性和普遍生存意義上的小說。「比如,庫切、哈金、馬家輝和大江健三郎都是知識分子出身,都在高校任教,但我們很難將他們的作品,用『學者小說』來概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