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征

西方世界有一處所在,是誰都聽過卻無人親眼見過的,這便是亞特蘭蒂斯。柏拉圖第一次在他的《克里提亞篇》中提到了它。之後,便有無數人考證出無數個版本。有人說它在希臘,就是克里特島,被火山焚毀了。也有人說它在愛爾蘭,還有人說它在塞浦路斯南面。但無論如何,傳說當中的它是因其文明過高而獲罪的,最後竟至一夜之間被罰沉沒。

不過也有人異想天開,覺得他們都還活着,肯定是逃到海裏去了。儘管技術已經告訴我們那裏深不見底,漆黑一片,但還有很多人相信這一點。實際上,這可能是一種本能。在這個如此巨大的藍色星球,就在人類智慧如此之高的當前,人工智能也如火如荼的時候,海洋依舊是一個謎。它在黑暗之中,讓人類的文明再璀璨也僅限於地面。可神仙都不住在地面,他們要麼在天上,要麼在海裏,要麼司死亡。這些都是陸地之外的地方。因為一旦接觸陸地,它就成了物的。所以,拜物教看來是一種陸地文明。而這個佔據了五分之四面積的海洋,屬於波塞冬,美人魚和龍宮。

中國人最熟悉的無外於龍了。這個渾身長滿鱗片、具有海洋生物特徵的圖騰暗示着牠的海洋屬性,但牠也是天神,司雨卻施恩予人。難怪古代的皇帝都自比龍子,和人若即若離地聯繫着。他實際上是一種交界。

希臘文明不這樣。我想柏拉圖第一次描述亞特蘭蒂斯和他哲學當中的精神至上有莫大的關係。因為海民僅靠索取就夠了,他們不像陸地居民,要麼依靠農耕,與自然達成和解,然後按部就班地播種收穫;也不是遊牧的,一不小心草就被吃光了,需要被迫遷徙到別處。海民應當是自由自在的。海洋當中有那麼多的魚,無窮無盡。海水蒸餾成淡水從天而降。海洋給予一切而無須勞作,也無須離開。再富饒之地也不如海洋給予的多。離開了物的亞特蘭蒂斯因而是精神性的。就像海明威《老人與海》也是精神性的。老人打的並不是魚,他只是秉持着信念去實踐。

既然是精神性的,就會有轉機。唐泰斯是在偽裝成死人之後,經由海裏逃生的。他最後之所以可以變成基督山伯爵,是因為他在某個海島上發現了無數珍寶。現代電視劇更是鍾情於海洋。每一次,當一個人步上窮途,幾乎無一例外都要往山上跑,金庸喜歡讓主角掉到洞裏。可更多的人卻喜歡讓主角跳海。想想也是,跳海似乎生存的機會更大。但無論如何,這個作為未知的海洋在戲劇當中是轉機的代名詞,未知就代表着可能性。尤其在主角面臨巨大危險的時候,未知可以讓作者給主角一個機會。

甚至於真正生活在海洋當中的人也是精神性的。海盜是唯一在海上生活的人。現實生活裏他們惡貫滿盈,殺人越貨。可是西方文學和藝術都很鍾情於他們,一次次把他們描繪成一股純粹的力量。這力量因其靠天吃飯,就甚是生猛。但誰也不知道他們是誰。好像他們生來就跟情感不搭邊。只有一次,唐璜見識了海盜的女兒,然後就被這個無邪少女的美貌震懾了。但是,這少女什麼都不懂,她雖不像她的父親那樣好勇鬥狠,可依然面目模糊。就好像在海上呆久了,連帶海盜的性格都好像成了自然般不可捉摸的。就這樣,連同亞特蘭蒂斯與龍宮,海盜成了屬於海洋的神話,它們都成了可探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