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吳翼民

記得上小學高年級時，班級裏陡然興起了一股金石熱，也即是幾乎所有的同學都配備了刻圖章的石料和刀具，一到課餘，同學們都將興趣投入於茲，那是教語文馬老師倡導並指導的氣象。

馬老師雙腿殘疾，拄着枴杖行走仍顯異常吃力，為此學校特意將他的宿舍安排在教室的貼鄰。因腿殘了，馬老師的雙手極其靈巧，寫得一手好板書不說，還刻得一手好圖章，正隸篆魏碑諸多字體還有各種線條的圖畫都刻得饒有韻致。他覺得輔導學生學業之餘投入刻圖章的興趣中去有助於培養學生的藝術修養和恒定性格。那一年開學之初，他對同學們說道：「同學們，祖國母親的生日就要到了，我們來一個慶祝活動如何？用我們手中的刻刀把祖國鐫刻在心上，每人發揮想像，刻什麼字或畫都行，我可以替大家寫或畫在石料上，然後大家用心去刻。完成後，我們舉辦一個展覽，以此來慶祝國慶。」

馬老師動員之餘，還講述了自己的切身經歷，說是新中國成立，像他這樣的回族窮書生翻了身，當上了人民教師，有了尊嚴和幸福的生活。他還着重講了自己致殘的經過，說的是1950年國慶節，區裏舉行升國旗儀式，旗幟只升到一半，滑輪和繩索突然卡住了，上不去，下不來，怎麼辦？他憑着年輕氣盛、激情洋溢，二話沒說就爬上旗杆進行解決，繩索和滑輪得以解脫，旗幟可以升起了，但他一個不小心從旗杆上掉下，落了終生殘疾。然而他沒有氣餒消沉，而是繼續努力學習，並學會了刻字。十年間刻了數百枚圖章。說話間，他打開了印集，向我們展示，真是琳琅滿目，美不勝收啊，引得全班同學熱烈的掌聲。同學們心情激動，紛紛開動腦筋，構想着字句，有「慶祝國慶」的，有「祖國萬歲」的，有「繁榮昌盛」的，有「祖國母親」的……課後就去馬老師宿舍請他書寫。馬老師果然好身手，小楷筆寫得老練遒勁，各種字體都在行，並且都寫的反筆字，一氣呵成，各顯神韻，同學們便依着馬老師的書法各自用功試刻。

我那時擁有兩方石料，分別請馬老師寫上了「祖國母親」和母親的名字「陸秀芳」。前者寫的篆體，後者寫的正楷。馬老師在書寫時讚揚道：「嗯，把祖國和母親同時刻上，很有意義，格外要記住，祖國就是母親，任何時候都不能忘記啊。」

而後記住了馬老師的話，就開始了認真地刻字，絲毫不敢馬虎。且說這石料都是自己省下的點心錢去工藝美術商店購置的，專門用於圖章刻製，稍不用心石料容易崩裂。由於專心致志，慢工出細活，一個星期辰光，兩方圖章順利完成，一方給母親，母親很是高興，嗣後哥哥姐姐匯款來，就專門用我給刻的名章；另一方交給馬老師驗收，馬老師也稱讚刀功不錯，是用了心、用了情的。國慶前，馬老師驗收了全班同學的作品，認真用印泥拓印在道林紙上，題款為「祖國萬歲——慶祝國慶十二周年」。展示後，同學和老師以及家長們都讚美有加。

那一年的國慶過得真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