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鵬飛

帶了酒和茶,還有燒水的瓦斯爐,坐在海邊的石灘上,海水在腳邊起起伏伏,也不知道累。頭頂的細葉榕,遮天蔽日,密集繚亂的樹根,沿着海邊的山丘,一路蔓延,無休止地生長。不遠處的海面上,那艘碩大的豪華遊輪,停泊在此少說也一月有餘,往來穿梭的巨大貨輪,乘風破浪的簡便快艇,都繞着它走。我跑步路過,總會忍不住拍一張,發給遙遠的朋友。朋友有個念想,等疫情過了,一定要搭着遊輪,放空腦子,漫無目的在海上飄蕩一個月。朋友邀我一起,說,要像大學時喜歡躺在空曠草地上那樣,躺在甲板上,枕着波濤,望着星空,想起什麼就聊什麼,無邊無垠。

無拘無束自由自在,應該是大部分人的嚮往。很可惜,囿於眼前的現實,大部分時間只能眼睜睜隨着慣性,生活在一種規律到單調的作息裏。不偏不倚,無驚無喜。

老戲骨曾江,上個禮拜結束了一個人的星馬遊,回香港第二日,便在酒店意外身故,享壽87歲。一生從事最愛的演藝事業,塑造了眾多經典角色,閒暇時,行動自由四處遊蕩,臨了了,猝然而逝,無須纏綿病榻,何嘗不是一種人生謝幕的好方式。上周四,一代才女「巾幗宰相」上官婉兒的墓誌,在西安首度面向公眾展出。刻在石碑上的一段銘文引發眾議:瀟湘水斷,宛委山傾。珠沉圓折,玉碎連城。甫瞻松檟,靜聽墳塋。千年萬歲,椒花頌聲。時隔千年,曾經錦繡燦爛的一段人生,並未因生命戛然終止而湮沒荒草。不過,塵埃散漫,史書工筆,野史稗官,仍然不能讓隱匿其中的委屈和不忿,得到些許釋懷。

在香港住了這麼久,我有個粗淺的觀感,在中西區閒逛,碰到有錢人的機率非常高;在灣仔區閒逛,碰到高學歷人群的機率非常高;在中西區和灣仔區閒逛的人群裏,遇到愛情的機率非常高。這並非我信馬由韁信口胡謅,有官方統計數據為證。香港統計處公布了全港18區住戶的收入、年齡、婚姻等情況,有幾個數據特別有意思。收入最高的區也是未婚人口佔比最高的地方:中西區,住戶月收入中位數港幣42,000元,冠絕全港,未婚女性人數比例32.7%,冠絕全港。擁有高學歷和受教育程度人口比例最高的區,也是性別失衡最嚴重的地區:灣仔區,44.9%的人擁有高學歷,全港最高,每1,000個女性對應的男性只有828人,全港性別最失調。

高收入人群裏,多單身高學歷女性,已是經濟富庶區域的普遍現象。性別公平的競爭環境正在形成,女性優勢也正勢如破竹,從依附男權的桎梏中快速掙脫。財富、學歷樣樣都有了,追求毫無附加條件的純粹情感,更符合返璞歸真之後人的本真。100年前,有能力自食其力的珠三角女子,為了抗爭盲婚啞嫁的命運,不惜盤髮自梳,終生不嫁,以求得情感上的自主。兩下比較,不可同日而語之感尤甚。喝着茶,對着海,整個人很容易陷入一種無可無不可的姿態裏。雖是周末,海灘上的人,明顯比以往少了很多。香港疫情大幅緩和,社交距離限制也適時放寬,報復性的線下探親、訪友、餐聚、茶敘,成了城中最好的消遣方式。間間食肆爆滿,個個茶樓人碰人。吃吃喝喝,說說笑笑,只要揮灑酣暢,佐酒的菜餚簡薄與否,品評的茶湯醇厚還是清幽,已分別不大。

人終究還是喜歡群聚,在訴說和傾聽的角色裏互換,在慰藉和被慰藉的情緒裏輪換。釋放了久違的期待,梳理了淤積的心緒,才甘心重新回歸到一板一眼的人生節奏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