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冀平

不是寫飲食，繼續寫戲劇。上文寫到就要公演的話劇《蔡文姬》，《蔡文姬》一經推出，票賣得很好，為了演員徐帆、濮存昕、楊立新而去的不在少數，這幾位當紅演員很久沒有同台演出了。有多少是為了劇作者郭沫若和焦菊隱去的，不得而知。

郭老的劇作在北京人藝上演的，還有一部1959年的《武則天》。這部戲和《蔡文姬》不同，不偏重浪漫主義，着重寫實。郭老是科學家、史學家、詩人和作家，他有科學家、史學家的準確和嚴謹，詩一般的想像，劇作家的激情，所以他的劇作，呈現的是不同一般的獨到風格和不同一般的見識。

導演焦菊隱敏銳地看到這一點。「不吃別人嚼剩下的饃」不是哪位勞動模範的名句，而是焦先生的話，他有兩個「不吃」，不吃別人吃剩的饃，不吃自己吃過的饃。每一部戲，他都要出新。劇作《武則天》擺在面前，要怎樣處理？他說：「四川炒鱔絲是獨特風味的名菜，再撒上白胡椒、生薑絲、滾油，味道更美。給《武則天》以寫實的風格，噴上一層生活的細節和濃郁的感情的薄霧，我想演出會更有味道。」

《武則天》寫的是唐高宗多病，幾個兒子不成器，朝政交由武則天管治，武則天初登大寶，實行一系列仁政，20年間促進了社會發展。黃門侍郎裴炎蓄意篡位，發動政變，武則天以「道德化天下」，感動了仇恨她的上官婉兒等敵對勢力，團結了駱賓王等人才，粉碎了陰謀，為開元天寶盛世奠實了根基。其中一個重場戲，是上官婉兒冒死在武則天面前讀駱賓王的檄文，檄文全篇是辱罵武則天的，婉兒讀得抑揚頓挫。這種場面，導演通常的處理是利用演員調位，展現人物心情，焦先生沒有這樣做，他不讓演員動，而是利用細節，眼神、手勢、小動作，武則天聽到輕蔑，只是撥一下燈花，望一眼月光。上官婉兒聲情並茂讀完，武則天平靜地轉過身，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她饒恕了反臣，留下想要暗殺她的上官婉兒，還挽起婉兒的手，陪她去看望生病的皇帝，兩人緩緩走向深宮，大幕徐徐拉上，餘味無窮。這是一個非比尋常的處理。

常有導演要把劇作家的觀念改變成他自己的想法，於是導演和劇作家發生衝突，不是打得不可開交，就是劇作家妥協，劇本改得不知所云。焦先生是真正的大導演，他從來不輕易改劇本，把川味鱔魚變成紅燉鯉魚，而是在原有的味道中加些佐料，使之更濃重、更別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