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征

上海昊美術館在今年6月份開始了一個為期半年的臨時展覽《空山基·大都會》。展示了日本後現代藝術家空山基最馳名的形象——機械姬。在一個偌大的展廳,地面和天花板都裝上了白光系統,讓人彷彿置身未來世界。而渾身金屬的機械姬就那樣或立或臥於這個空間,有的還做出飛躍的懸浮狀。

這個展覽給人的未來感十分強烈。就像空山基在接受採訪的時候說,他最早創造這個金屬女性形象的契機就是上世紀電影《大都會》最火的那幾年。在他看起來,他的成功,倒不完全是因為他勇於嘗試了一個新事物,而是他在這些年裏攻克了一些比較困難的技術障礙,那就是如何能夠使金屬更像人體的皮膚,而不是粗糙和堅硬的。相比於繪畫,令金屬達到這樣的效果是另一回事。為了成就此事,他在每一個無法平滑的地方都下過功夫,最終這身體就變成了真人。

當一個觀眾面對機械姬的時候,你根本感受不到這些金屬中間有接縫,或者有稜角。觀眾眼前的這一位渾身光滑,就如同一個真實的女人體。尤其在燈光下,這具肉體更加凹凸有致,令它比一個皮膚最好的女人還要完美無瑕。如何在冰冷的機械當中尋找人的影子,這是賽博朋克的理念。這個詞倒是有一段時間了,可是和空山基無關。空山基與賽博朋克的重疊純屬巧合。他從來不諱言之所以會創造這樣的裸女,無非是因為他根本就是一個色情狂。從很年輕的時候,他就喜歡收集《Playboy》的畫冊。他曾經講過一個故事,在高中鄉下,他總會搶先來到報刊亭。但凡稍晚一步,最新一期的《Playboy》就會被翻得稀巴爛。因為離他最近的報刊亭統共就只放了3本。更為戲劇性的是,大學之後,母親就將這些雜誌都送了人,還用噴槍把模特兒的胸部都塗了。

一個藝術家在他成名之後說這些,是在反抗藝術的理念。因為據我們所知,儘管很多知名作品都裸體,卻並未將人引向色情,而是將人引向理性。這幾乎是自然而然的。愈是知名的藝術家,他們愈知道自己要表達什麼,如何去表達。這就使得他們的創造脫離了肉慾。甚至於愈逼真,就愈虛假。色情卻不同,它的情慾狀態是赤裸裸的,極富挑逗的。就好像你身處一個外國的三溫暖,那裏伸手不見五指,到處都立着屏幕,放着些粗暴的色情片。這些東西激動着你身上最原始的衝動。而在人體藝術這裏,你是絕對不會有慾望了。藝術中的性只會讓你覺得性感,但不Dirty。

空山基的機械姬就是這樣的藝術作品。那具女體光滑、無懈可擊,甚至在視覺上如此柔軟,可它通體散發着冰冷的光。這是空山基始料未及的。因為一旦你離開了機械姬,去看空山基的繪畫,甚至只能將他歸於三流色情插畫師。這正好說明了材質對於作品的影響。它甚至改變了一種品味,使一個人的作品截然分成了精英的和下流的。就好像我們無法想像《Playboy》這本雜誌被當成藝術。空山基最藝術的部分在於他將一種精緻運用在如何使金屬對肉體的以假亂真。

空山基是一個藝術家,之所以他可以被討論,除了碰巧趕上了賽博朋克的潮流,更在於他的興趣與經歷證明了材質和技巧在藝術當中的重要性。甚至於可以說,在空山基的身上,是材質和技巧造就了他的藝術家身份,而不是他作為男性慾望的那個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