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呆呆

立春這天,下地去割了一把韭菜,放上雞蛋炒了,又拌了櫻桃蘿蔔片,把兩個菜用美麗的碟子盛起來,放到後花園的吧枱上,給自己斟上一杯紅酒,坐下來,一面嚐着自己種的菜、一面品着朋友送的酒、一面靜靜地看着園子裏的花草和蔬菜,一種安寧的幸福感便淡淡地由心底升了起來。

不大想得起來一個人的日子有多久了。那天在前院挖地,把從前開發商種得雜亂不堪的一些植物拔掉,又把土地清理乾淨,在黃泥裏加上營養土,再種上自己喜歡的幾種鮮花。對面院子的鄰居站在一邊看了半天,說,你真是「猴賽雷」,白天揸鋤頭,晚上揸筆頭。我便得意起來:您是想說我文武雙全?鄰居想了想,離開之前笑道:其實我是想說你都快雌雄同體了,你應該找個人幫你揸鋤頭。鄰居大抵是覺得我太孤獨了,他們亦讀書,讀過《孤獨的人是可恥的》。

前些日看到一篇報道,介紹一位獨自生活在貝加爾湖畔的80歲的老奶奶的生活。這位老奶奶住在貝加爾湖畔的一座小木屋裏,在她的兒孫們相繼長大到大城市去生活,與她相伴幾十年的丈夫也逝世之後,她還是不願意離開她的小木屋,選擇自己一個人住在湖畔,和她所養的幾條狗、幾隻雞和幾頭牛一起生活,食物大多數都是自己親手種植的。由於貝加爾湖地處寒冷的東西伯利亞,人煙稀少,老奶奶所住的地方要在幾公里外才有別的「鄰居」,因此她被一些媒體誇張地稱為「世界上最孤獨的女人」。

然而這個「世界上最孤獨的女人」卻有着最充實的生活和最富足的內心。她說她不想要很多的錢,也不想住城市裏的大房子,她自己勞動,種植食物,餵養動物,在滿足了自己最基本的生存條件之後,每日安靜地在小木屋裏讀書、畫畫、刺繡、編織,然後,她在冬日冰封的貝加爾湖上像冰雪女王一樣輕盈地滑行。我想,她在冰上滑行的時候,她的內心也同樣如貝加爾湖那樣地廣闊、輕盈罷。

每到年底我最害怕的應酬便是各種各樣的年會、聚餐,如果實在無法推脫,便又要回到繁華的城市裏,置身人海,在既熟悉又陌生的人群中無話可說,抑或無話找話,在杯觥交錯中用酒精來暫時刺激或者麻醉自己的神經,而在那個時候,我才會感覺真正的孤獨,因為所有的熱鬧都與自己無關。

當下有一句很流行的話:「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貝加爾湖畔的老奶奶出名之後,便有許多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去探望她,美其名曰「陪伴」,然而那些自以為是的「陪伴」卻打擾了她寧靜的生活,讓她感到害怕和無奈。同樣,在繁華城市裏的五光十色的聚會中,有一些看似親密的情侶或者夫妻,如影隨形地陪伴着對方,大抵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彼此陪伴的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般的皮囊,而被桎梏在「陪伴」下的靈魂卻是空虛而孤獨的。

如此,我還是滿足於一個人白天揸鋤頭,晚上揸筆頭的生活。這樣的生活,可以讓我在一朵花開時聆聽一千種歡樂的笑聲,可以讓我在自己的文字裏編織一萬個精彩的故事。它孤獨,卻足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