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仲鳴

少時愛讀毛澤東詩詞。有次讀到和柳亞子七律一首，其中有句「飲茶粵海未能忘」，便大大詫異，毛澤東湖南人也，竟也懂「飲茶」，是他和柳亞子在粵海「飲茶」時學的？又如另首「才飲長江水，又食武昌魚」，又「飲」又「食」，都是廣府話呀！遂問老先生，他說：「這是古語，流傳到廣東，就保留了下來。」

原來如此！他又說：「你用粵語唸唸唐詩宋詞，音韻更鏗鏘有味道呢！」老先生的話果有理。由這位老先生，想起另有一位老先生宋郁文。我初入報界即聞其大名，亦「粵語大將」也；他有位公子業記者，和我是同事。雖不認識宋老先生，但他的學問和風采，很多人都豎指稱讚。如劉天賜：「宋郁文，公認報界大才子也，舊時相識，總是長衫一度，梳個花旗裝，風度十足，好生一個絕世佳公子，是位真才子也。」這番評語，見諸他為宋郁文一部書：《古文粵音詳解》上下冊的〈導讀〉。這書本連載於1975年韋基舜主編的《求知》雜誌，宋郁文註譯了由西漢司馬遷至宋末文天祥共30篇古文。編選方面亦恰當，作者如劉禹錫、陶淵明、李白、柳宗元、歐陽修、韓愈和蘇東坡等。最為我喜讀的如《陋室銘》（劉禹錫）、亦有編入；蘇軾的《喜雨亭記》：范仲淹的《岳陽樓記》，我小學時即已背得滾瓜爛熟。

說宋郁文是「粵語大將」，是指其播音節目，聲音洪亮中氣足，字正腔圓無懶音。他的《古文粵音詳解》，由彭志銘搜集成書，惜只得文字，若有配音，當更頂呱呱也。而宋老先生已於1985年仙遊去矣。

劉天賜讚宋郁文的註音，下冊柳宗元《捕蛇者說》：

「齧——危結切，即用『爸結』兩字快讀，得其音。此字又音『熱』。」

又如「當其租入」的「當」字，讀「檔」，不讀「噹」；「竭其盧」的「廬」字，習慣上讀「盧」，但本該讀「閭」。又「往往而死者相藉也」的「藉」字，粵音是「謝」。劉天賜呼：勢估不到！

這些「偏僻」粵音，「粵語正音」何文匯要否來個真偽考證？

我讀《鈷鉧潭西小邱記》，「鈷鉧」音古母；「殆不可數」的「數」，音「嫂」；「漁父遇而陋之」的「父」，音「府」。皆大大增廣吾等之見識。但「題解」中有云：「鈷鉧，熨（音鬱）斗也，即用以熨衣服之器也。」「熨」讀「鬱」，真要找專家來證一證。

書中所選各文，分題解、語譯、註解，對老師學生都大有助焉。若能全註《古文觀止》，當更功德無量。

有後生小子看了我這篇文字的初稿，卻大不以為然，指有些注音矯枉過正，不可。我借用賜官之言曰：「人生在世，多認識，多理解，不辜負了短暫的生命，令人生多話題，多些樂趣。」哈哈！這有何不可！

最後，我考考他，《岳陽樓記》中的「百廢具興」的「具」，讀什麼音？這小子想一想，說：「音拘？即俱？」

此亦孺子可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