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名飛 中山大學國際關係學院副教授 中山大學歐洲研究所副所長

時隔五年,國家主席習近平再次訪問歐洲,加上今年是中法建交60周年的特殊年份,讓法國對中國領導人此次到訪非常重視。用法國總統馬克龍的話來說,中國是一個「可以決定歐洲前途命運的關鍵國家」,爭取中方對法國在某些重要問題上的支持,突出法國在歐洲乃至世界的重要性與獨特性,成為法國通過此訪想要達到的重要目標。

那麼什麼是中法關係的特殊性?從法國的角度來看,至少包含以下三方面特點:

法國奉行「戴高樂主義」外交策略

第一,強調從文明對話的高度看待中法之間的關係。作為「戴高樂主義」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戴高樂一直認為文明之間的對話應該超脫政治制度、意識形態的不同,這是當時法國發展與中國、蘇聯等社會主義國家關係的重要出發點。這一點在當今對立與衝突加劇的國際背景下,顯得尤為重要。

第二,強調法國在西方陣營中的獨特歷史與位置。戴高樂一直主張法國在西方世界有自己獨特的位置,「法國不偉大,法國不再是法國」,法國應該堅持獨立自主的外交路線,以維護自身利益為最高目標。這一點在當今陣營化趨勢加強的國際背景下,顯得尤為關鍵。

第三,強調法國在國際重大問題上扮演「協調者」和「對話者」的角色。戴高樂一直認為在很多國際重大問題上,法國可以利用其悠久的外交傳統及豐富的外交經驗,推動衝突各方進行對話,拒絕接受簡單的制裁邏輯。這一點在當今各自制裁盛行的國際背景下,顯得尤為寶貴。

法國對華政策仍受制約

中法都很強調雙方之間特殊的歷史、文化聯繫。當然,這種聯繫也受到國際背景及國家利益的影響,這也是中法關係現實性的體現。從法國的角度來看,它至少受到以下三方面的制約:

第一,法國從制度競爭和價值觀競爭的角度看待中美歐三方關係。2019年馬克龍提出「西方霸權終結論」時已經對這一點作了清晰闡釋。在這一根本問題上,法國將自己與美國看作同屬西方陣營的國家,將中國看作非西方國家的定位非常清晰。也是從這一角度,2019年後歐盟對華提出「合作夥伴、競爭者、制度性對手」的三重定位,這符合法國對中法、中歐關係的認知。

第二,法國和美國對華政策確實存在差異,但沒有根本立場的衝突。法國並不完全認同美國對華「脫鈎」策略,主張採取更加柔性的對華政策,特別是主張將對華關係中的經濟關係與政治關係進行一定程度的分割。但這種分歧更多是策略上的差異,而不是根本立場的不同。

第三,法國對華政策一直存在兩面性,既包括經濟議題和政治議題的兩面性,也包括外交辭令和外交實踐的兩面性。最近,法國積極推動歐盟對中國電動車進行反補貼調查,推動歐盟在對俄制裁中將中國企業列為制裁目標,就是這方面的具體例子。

目前馬克龍進入第二任期,不用再考慮連任的問題,開始更多關注他個人的「政治遺產」問題。如何借助中法關係的調整與發展,實現法國外交政策的轉型?這對「處在歷史性關鍵時刻」的歐洲和法國來說,顯得尤其關鍵。

中法之間可進行具體合作

事實上,2021年德國總理默克爾卸任後,馬克龍一直試圖發揮歐盟領導者的角色。但2022年烏克蘭危機爆發後,法國在歐洲的影響力不升反降,法國在歐洲的領導力受到質疑,法國面臨邊緣化的危機。在這一背景下,為了提升法國在歐洲的影響力,馬克龍政府從兩方面着手:一是在歐盟層面繼續推動「戰略自主」理念,強調建立一個更加獨立自主的歐洲,從而讓法國能夠發揮更大作用;二是借助發展對華關係,平衡法國和美國的關係,為接下來歐洲及跨大西洋關係可能產生的新變局做準備。因此,對華關係已經成為法國歐洲政策的重要支點之一,也讓中法關係超出雙邊範疇,成為法國的地區乃至全球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

從中國的角度看,2022年烏克蘭危機發生以來,美國及北約對歐洲的影響力在不斷加強。在這個大趨勢下,法國外交的「戴高樂主義」傳統及馬克龍推動的「戰略自主」,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維持法國在中美之間相對「獨立」的立場。雖然不可高估法國的「獨立性」,但在當前歐洲力量格局下,仍是中國可以借助和支持的比較「理性」的聲音。此外,在一些全球性議題上,如氣候變化、環境保護、核能利用、太空探索等方面,歐洲國家仍很樂意分享中國的發展機遇。從中長期來看,這也將是中法及中歐之間具有較大發展潛力和合作空間的領域。此次訪問期間,中法之間達成的多份聯合聲明和部門間協議就是這方面合作的具體體現。

回顧中法關係發展的60年歷程,歷史經驗證明,只有站在東西文明對話的高度,發揮法國「對話者」和「協調者」的角色,堅持獨立自主的外交路線,尊重各方的不同利益訴求,以合作求發展,以合作求共贏,才能讓中法關係在新的甲子繼續穩固發展,也才能為世界貢獻更多和平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