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志華

「聽說去桃泉的新路修好了，我們走走去？」「走就走！」

環山而修的路，又窄又陡彎也多。不過，穿越叢林的感覺非常美妙。林蔭小道上光影斑駁，鳥兒在枝頭喧鬧，清新的空氣令人神清氣爽。堆積在路旁的落葉隨車翩翩起舞。路中漫步的鳥兒，見有車來也不驚慌，淡定從容地朝路旁走去。驚訝之餘我忽然明白：哦，這是牠的地盤。

山路的盡頭豁然開朗，只見小橋流水旁橫臥着一塊大石頭，寫着「桃泉人民歡迎您」。我們順着村道慢慢前行，良田、屋舍映入眼簾，陽光下的村莊那般寧靜祥和。春耕尚未開始，田間芳草萋萋。隨風搖曳的紫雲英，把春日的田野裝扮得詩情畫意。一群雞在田裏快樂地覓食，嘴裏不時地發出「咯咯咯」、「咕咕咕」的柔聲細語。遠處吃草的老黃牛抬頭望向我們，「哞」地叫了一聲，似與我們打招呼。眼前的景致似曾相識又如此美好，我不禁感嘆：「叫什麼桃泉啊，簡直就是世外桃源！」

步入村子。清澈見底的溪流穿村而過，大大小小的土樓排列在溪流兩側。一位腿腳不便的老人倚門而坐，我衝她笑了笑，她沒有說話，只是細細地打量我們。沿途的房屋幾乎都門窗緊閉，人去樓空。即便大門敞開着也不見人影。一盞盞紅艷艷的燈籠也蓋不過村子的冷清。還好，房前屋後的雞鳴鳥叫聲，給村莊帶來了熱鬧與生氣。20年前因建棉花灘水電站，許多村莊都遷走了。桃泉村因地勢高便保留了下來。後來，為了方便讀書和就業，這裏的人們也幾乎都在外買房子了。村裏只剩少數的老人及在家創業的村民。

「哇，這水真清！」「桃泉小學保存得真好！」我們邊走邊聊。拐彎處見有一人，先生驚喜地叫道：「肖老師！」老師愣了一下後熱情地招呼着：「誒，你們怎麼這麼有心呀？進屋喝茶，進屋喝茶。」老師的房屋處在村莊的中段，房前溪流潺潺，屋後綠樹成蔭。邁進大門，前是廳後是堂，兩側是廂房，中間有個大天井，天井四周擺放了各種盆栽。房屋寬敞明亮，乾淨整潔。在農村這算是豪宅了。喝茶期間，院子裏響起了熟悉的棒槌聲。老師說那是他80多歲的老父親，每天下午都早早地洗澡，洗衣服。閒聊中得知老師退休後在老家種田養花，過着「採菊東籬下」的閒適生活。

道別老師後，我們繼續前行。村子的盡頭有口池塘，幾隻鴨子在池塘裏快活地游來游去。池塘邊上屹立着一棟烤房，它瞬間喚起了我的回憶。記得，童年的故鄉也有這樣的烤房。每逢烤煙季，孩子們都得參與捆紮煙葉。剛摘的煙葉綠中泛黃，大大的，油膩膩的。每次綁完煙葉後，手上都殘留着難以清洗的黏稠物，只能借助稻草或沙粒來擦拭。烤乾的煙葉色澤金黃，味道辛辣刺鼻，分揀煙葉時我們被熏得頭昏腦脹。當初那些不太好的體驗，如今回憶起來卻覺得津津有味。抬頭望去，山腳下還有一戶人家，淡藍色的炊煙在屋頂緩緩升起，屋內傳來了戲劇唱腔的歌聲，有着古老的情調以及留聲機的韻味。在此一刻，我彷彿回到了童年的村莊。

往回走時，不知從哪竄出一條小狗，一個勁地往我身上爬，興奮地又叫又跳，那親密勁讓我有點受寵若驚。我停下腳步，牠便賴在我腳邊打滾、轉圈，如此開心，彷彿我是牠久別重逢的主人。走時，牠跟了我一段路。我執意前行的腳步似乎讓牠明白了什麼，於是，牠停了下來，坐在路中目送我離去。只要我一回頭，牠便快速地搖起尾巴，眼裏沒了初見時的歡喜。或許，牠在這裏太寂寞了。

「拱南樓」是朋友的老屋，見大門敞開着，我特意進去給她拍了個視頻。她看到後好奇地問：「你為什麼會去那啊？」是呀，我為什麼來這兒？山高路遠的，在這土生土長的人都極少回來，何況我是個外人。我的故鄉沉入龍湖已有二十餘載，再無回返之路。我來，是因為這裏離我的故鄉很近！這裏有和故鄉相似的房屋、田野、炊煙……我想在這裏與故鄉重逢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