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體·時空沉浸展」中的藝術裝置。 資料圖片

近年來,中國整體上快速增長,周邊一切每天都在變化,而且變化之快令人眼花繚亂。遙記十多年前,科幻小說在中國還是存在於邊沿,甚至被當作外來的東西,然而今天,「未來」已不再遙遠,彷彿觸手可及,而且具有巨大的吸引力。

有學者說過:「科幻小說是可能性的文學」,因為它把各種各樣的「可能性」排列出來,讓讀者欣賞,也讓讀者有心理準備去面對。這些「可能性」可能會變為現實,但不是預測。小說家和科學家都不能準確地預測到今天或是明天的樣子,一切都神秘莫測,科幻小說因此更令人着迷。

著名的科幻小說作家劉慈欣說,他發覺到很多中西方的科幻小說題材,都有個共同點,就是人類所共同關心的話題。而其中有些挑戰和先機,也是人類所共同面對的,超越了國家和種族的界限。

劉慈欣曾說:「我在努力想像渺小與宏大之間的關係。」人類無疑是渺小的,宏大自然是宇宙。我們看到最遠的光是100多億年前發出的,人與宇宙之間的關係,這就是「渺小與宏大之間的關係」。他又說到:畢竟他是一個中國人,小說中很難避免有濃厚的中國色彩、文化、歷史和現實。

在反思中寫作

劉慈欣的創作歷程並不算很長,但爆發力非常強悍。筆者讀過他成名之作《三體》,毫無疑問,他已把中國科幻小說提升至世界級水平。書中設計的「三體遊戲」情節,極富想像力,可說是出神入化。無怪乎《三體》和《流浪地球》被各大影視公司爭相改編,電影、動畫、遊戲等層出不窮。這正應了一句話——「科學扎實、幻想出色、故事精彩,既富娛樂性亦富探討性,便是優秀科幻小說的成功要訣。」

有人覺得《三體》包含濃厚的人文關懷,亦有濃厚的悲情色彩。因為它能將沉重的歷史話題以宇宙的角度來展開。例如,小說中的重要角色葉文潔,她作為書中歷史的親歷者,在對文明漸漸失望時,以充滿創傷的情懷回應了外太空文明的聲音。

這部鉅著似乎向我們提出了一個有些尖銳的問題:假如全人類已被某個科技遠遠超過我們的外星族群控制、征服、圈禁飼養,作為奴隸或作「食用」,我們還會認為整個人類族群的生存至高無上嗎?

劉慈欣的另一長篇作品《魔鬼積木》中,非洲國家要用基因工程來對抗世界強權。此書開始時有如看《X檔案》,令人毛骨悚然,到結尾時又難免有些傷感和悲情。不過,筆者發覺此書應當是由他早期短篇作品《天使時代》(首次發表於1998年)重新構思、發展而來,在那時就已能窺見劉慈欣作為一位科幻作家對文明社會的反思。

以「命運共同體」為主角

筆者非常欣賞劉慈欣小說中強烈的中國色彩。例如,在《中國太陽》中,幾位進城民工,如蜘蛛俠般在數百米高的玻璃幕牆做清潔抹窗工作,及後被徵召上去36,000公里高的同步軌道上,承擔清潔面積達30,000平方公里的人造太陽鏡面的使命,通過改變大氣的熱平衡來影響大氣環流,最終改善家鄉的乾旱與貧瘠。

這與一些西方科幻作品有很大的區別,劉慈欣筆下的故事並不完全聚焦於某個角色或某個組織,而是囊括了整個國家、族群——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命運共同體」,所探討的也並不只是人物行為帶來的結果,更重要的是「未來」。

劉慈欣的作品中,亦有令人感情觸動的,《帶上她的眼睛》便講述在若干年後,大多數人類已移民到其他的星球或太空城市,星際旅行和太空工作成為常態,地球反成了人們的後花園,是度假休息的地方了。但若要回地球去旅遊散心,條件是帶一雙「眼睛」去。

所謂「眼睛」,就是一副傳感眼鏡,當你戴上它時,你所看到的一切,就由超高頻信息波發射出去,可以被遠方的另一個戴相對應的傳感眼鏡的人接收到,於是他就能看到你所看到的一切,就像你帶着他的眼睛一樣。主角就是戴着這副眼鏡,把在地球看到的風景,傳送給一個「在肥大的太空服中,顯得嬌小,一副可憐兮兮樣子」的小姑娘。

可是,他卻不耐煩那姑娘想多看草原、小花,更厭煩半夜要起來帶她看月亮和夜色。他十分惱火,就摘下「眼睛」,隨手掛到一棵樹上,徑自回去睡覺。過了一段日子,他突然想起了她,查問後知道她是「落日六號」的領航員,潛入地球深處作探測。可惜出現故障,不能返航了。「眼睛」,是她最後跟外界聯繫的方式,現在也因能源用盡而斷絕。她永遠不會回來了。他心中湧上愧疚,今後不管走到哪裏,他「都會感受到6,000公里深的她的心跳」。

最後,借用《超新星紀元》裏的一句話作結:「看着那藍色的星球,我像在看着母親的瞳仁,淚水在我的眼中打轉。」

◆雨亭(退休中學中文科教師,從事教育工作四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