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仲鳴

用三及第體寫的小說，學界多據魯金的考證，指是清末邵彬儒的《俗話傾談》。我寫《香港三及第文體流變史》時，亦據此說。不過，魯金說是「可說是」，並沒肯定。但據當時的「出土」資料，「它確是第一部」。

近年來有一部《煲老鴨》出土，可證明《俗話傾談》不是「第一部三及第小說」。

《俗話傾談》成書於光緒末年，約在1902年至1903年間。1964年有日本語言學家魚返善雄的點校本，為中文本。魯金說，此書以「俗講」的形式寫成，邵彬儒書前有序，指「書於覺世社」。這個「覺世社」，是清末廣州一個民間組織，由一群商人組成，以提倡忠孝節義為宗旨，聘請口才好的，到人多聚合的地方講故事，謂之「講生」，邵彬儒即為講生之一。

邵彬儒生於同治年間，於鄉間說書。這部《俗話傾談》，即是「話本」。直到光緒末年，那才刻印成書。至於《煲老鴨》，卻標明是「光緒甲午刊」。「光緒甲午」即光緒二十年，西曆1894年，出版年份比《俗話傾談》早達18年，即是直到目前為此，未有新資料出土，《煲老鴨》可說是三及第文體第一部小說。這書缺作者名，印製者為「羊城第七甫五桂堂藏板」。觀這書，亦屬「俗講」形式，和《俗話傾談》一樣。《俗話傾談》內含九個故事，以似綴實續的結構編成，內容為勸善懲惡的「勸世文」。而《煲老鴨》為單一故事，亦是「勸世文」，講者或作者都是崇忠義尚節孝的說書人；是否為覺世社中人，沒資料可稽。

書名《煲老鴨》何解？書內僅有一段說：

「王春行入廚房內，見風爐上一個大煲，火烘烘氣騰騰，湯滾滾香噴噴，煲蓋似欲反轉之聲。問妻所煲何物，甯氏答以煲老鴨。王春曰：『你知我歸來嗎？』甯氏曰：『非也。因前者自己憂傷太過，壞了元神，食飯無味，聞人說老鴨補血滋陰，老母昨日特買一隻送來，今晚煲來……』」

這煲老鴨湯，原是淫婦與姦夫的補物，孰料老公突返家，姦夫躲於床底；就因這煲湯和飲了幾杯，老公醉後被殺。「老鴨湯」並沒有什麼含意。

這書三語混用，白話文和粵語較多，琅琅易上口；結構形式是說一段，講者、作者補上一段插話，語多解說和「勸世」，亦沒有什麼大道理。姦夫淫婦事敗自戕，故事本到這裏結束，卻無端加了一段遊地獄，得睹姦夫淫婦所受之罪，「警世」一番，這實是蛇足。這也是當年「俗講」之「俗講」，《俗話傾談》如是，《煲老鴨》亦如是。

由此可證，同治光緒年間，這些「俗講」遍布廣東各地，講生亦多。《煲老鴨》證比《俗話傾談》為早，但焉知今後還有比它更早的文本？

這書我在上世紀八十年代修讀博士時，已聽聞了，撰寫論文時未得睹；近年才得飽眼福。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