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仲鳴

近月為寫一篇歷史小說的文章，看了不少南宮搏的小說，和參考了有關他的著作。其中有一部不可不讀的《南宮搏著作研究》（台北：萬卷書樓，2014年），作者蔡造珉，對南宮搏鑽研頗深。

我對南宮搏（1924-1983年）這作家，印象深刻，年輕時即讀了他的《轉型期的知識分子》，這書印量可能很高，或者銷售不佳，書攤、舊書舖常見。不過，他的歷史小說卻受歡迎，印象深刻的應是《楊貴妃》。而當年也，李敖有謔語，說他是「專脫古代女人的褲子」，也就深鑄我心底。

是乎？當然不是。至今，我還沒讀過他一篇脫古代女人褲子的情色小說。

但，南宮搏寫的歷史人物，據蔡造珉的考證，寫女性有36部，男性16部。為什麼南宮搏如此「厚待」女性？他自己解釋：

「我注重在情的方面，因為我們的民族在近世（宋以後）太冷漠，需要情愛來鼓舞生氣。再者，我們是一個沒有宗教的民族，初民時代，就因地廣人多而着力於政治，我們民族，政治的太多了。政治，大致是智巧與偽詐結合而成的，我想愛情總比較真些，我願我們民族有愛。能大膽和真誠地相愛，以愛來充實生命。因此，我強調了人性中愛的一面，不僅是兩性愛，還有親情、友誼。」

他只「着重在情」，而非「脫褲子」，李敖謔而虐，過分矣。蔡造珉引龔鵬程之語說：

「從題材上看，南宮搏寫的四分之三以上是女人。為什麼專挑女人，寫些風流韻事呢？是作者意存佻撻、性好風流嗎？不然。女人的身世，跟宮朝政局時代社會、人際網絡、基本上無甚關係。這些女人，是因與君王等特殊男人有關了，才間接與這個社會和歷史有關的。關聯起來以後，她們可能被指責為禍國之妖姬，可能成為時代滄桑的見證。但就她本身來說，她的生命、喜怒、情愛、遭際，其實自成脈絡、自成風景。南宮搏所要描繪的，就是這一段風景，因此，他不但關切歷史中的個人，還希望能檢索大的社會歷史之外的個人史。」

我在編寫《香港文學大系》上世紀五十年代通俗文學時，也選了他的一篇萬言小說〈玉樹後庭花〉，女主角便是陳國的亡國貴妃張麗華，「人品好，容貌好，能歌能舞，也能詩」，可惜，在亂軍中她被殺了。隋主得不到聞說中的麗人，掀起無限的惋惜、思念。南宮搏寫來，筆含深情，是篇令人低迴的佳作。

蔡造珉為了寫《南宮搏》，由台灣專程來到香港，上圖書館找尋他的作品，找了不少資料。可惜，上引的〈玉樹後庭花〉，他在南宮搏著作表中卻忽略了。這是刊在1958年1月13日的《工商日報》，在這時期，還有多篇南宮搏的「萬言小說」。

不過，我個人的口味，卻比較愛看高旅的《杜秋娘》。因為，高旅的文字非時下的歐化，文字一流，那種語境、氛圍是古代的，看起來特別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