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冀平

近年來，舞台上歷史劇居多，改編經典名著更多，一部《紅樓夢》就有芭蕾舞、民族舞、話劇、戲曲等多種類型，像蘇東坡、王安石、杜甫、李白、張居正、林則徐等改編的戲劇就更多。

中國歷史悠長，名士名人，明君良相眾多，對他們的身事家事業績，老百姓均有所知，但知其一不知其二，以戲劇展示他們的故事，確實是創作的好題材，但是歷史劇怎樣可以寫得好，這裏面學問很大。

我最佩服的歷史劇作家是郭沫若先生。他最著名的舞台劇劇本有《屈原》、《虎符》、《王昭君》、《蔡文姬》、《武則天》、《棠棣之花》、《孔雀膽》等等，幾乎每一部都是震撼人心之作。郭沫若的話劇《蔡文姬》是北京人藝的經典劇目之一，也是我看得最多的一部。

大幕拉開，蔡文姬一個人站在台上背對觀眾，開口第一句台詞：「回去，還是不回去？」漢朝南匈奴叛亂，蔡文姬被匈奴左賢王擄走，在異鄉生活十多年，生下兩個孩子。曹操喜愛文學，要用重金從南匈奴將蔡文姬贖回，接續父親蔡邕續寫《後漢書》。此時的蔡文姬心情十分矛盾，這第一句台詞，就是她日夜的思慮，而這也是郭沫若的心聲。郭沫若在日本多年，娶妻生子生活安定，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日本發動全面侵華戰爭，國共兩黨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一直關注着祖國的郭沫若意識到，應該回到祖國參加抗戰，但不捨得美貌賢良的妻子和5個可愛的孩子，「回去還是不回去？」是他日夜思考的念頭。

對歷史史實的取捨，同樣是劇作家的考量。在蔡文姬的真實故事裏有一段十分有戲劇性。蔡文姬歸漢後與董祀成為夫妻，董祀犯了死罪，她去找曹操為董祀求情。她披散着頭髮光着腳，叩頭請罪，說話條理清晰，情感酸楚哀痛，但曹操卻說：「降罪的文書已經發出去了。」蔡文姬說：「你馬廄裏的好馬成千上萬，還吝惜一匹快馬來拯救一條垂死的生命嗎？」曹操終於被蔡文姬感動，赦免了董祀。曹操見蔡琰（蔡文姬）沒有穿鞋又披散着頭髮，馬上贈給蔡琰頭巾鞋子襪子。曹操在郭老的筆下變成知人善任、滿腹情操的明君良相。這一段很有戲劇性的情節，在《蔡文姬》這部劇中郭老卻沒有用。

想來，前者是融入真情，後者是劇情需要的取捨。融情是作家帶入的情感，取捨是作家對歷史的分析和編劇的技巧，僅從這兩點，我就向先生學了很多。寫歷史劇不是寫歷史，劇作家是在把握歷史精神，而不必為歷史的事實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