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冀平

喜歡上海的房子，像香港、像倫敦，都有故事。

愛丁頓公寓改名常德公寓，真沒趣，街道的名字和人名一樣，雖是符號，卻是記憶，不磨滅的世世代代的記憶。香港回歸，保留了香港所有街道的名子，即使「王子」、「公子」、「皇后」、「公爵」一字不改，真是英明。話說回來，名字雖然改了，改不了這座當年張愛玲和姑姑住過的、留下香痕的住所，張愛玲的文字裏有許多關於這所房子的描寫，她曾說，公寓是最理想的逃世地方，門一關，在陽台上換衣服，也沒人看見。可她躲進香閨還是逃不了世，胡蘭成就是在這裏，用一張塞在門底下的紙條，打開正是年華的張愛玲深藏的情鎖，開始一段孽緣之戀。上海人和來到上海的人，都要前來探訪常德公寓，想看看胡蘭成說的「華貴到讓人不安」的張愛玲的閨房。我站在公寓對面，公寓早已設防，大門緊鎖，不是住在裏面的人誰也進不去。抬頭看着張愛玲照過相的，那古老的圓角式陽台，想像她瞭望過的曾經的上海。

小車開進一個幾乎進不去車的窄巷，還以為司機走錯路，突然間眼前豁然開朗，一片葱綠的草地和一座洋樓。這棟樓，是日偽時期大特務頭子周佛海的公館。一座華美的中西式建築，深藏在小巷之中，符合特務的隱蔽心理。這裏現在是上海歌舞劇院。橡木大門足有兩個半人高，粗大的黃銅鎖，門上雕着一個特別圖案，是家徽、是密碼，還是暗喻，很神秘，連現在的主人，帶我參觀的歌舞劇院方也不知道。打開大門內有乾坤，我一間間地看，劇院總監的房也為我打開，這裏曾是周佛海的書房。樂曲在深宅大院中蕩漾，意大利導演正在指揮歌劇團演練新歌劇，歌聲迴盪在古宅中久久遺留不散。看着綠草如茵，古舊的小木屋，院中3棵兩百年的梧桐樹，它們在想什麼，想和我說什麼？

上海滬劇院，位於上海西區汾陽路150號的一棟白色建築，有一百多年歷史的法國文藝復興風格的花園洋房，是意大利建築師鄔達克留在上海50多處作品之一，是為法籍冒險家司比爾門修建的私家宅第，後來成了白崇禧的官邸，因為是白色，主人又姓白，人們稱它「白公館」。上海滬劇院幾年前遷到此處，在修繕整治後的花園上演沉浸式的滬劇演唱。身着旗袍的滬劇演員，緩緩走下旋轉樓梯，身後伴奏的樂隊坐落在門廊之中，洋房戶內寬敞的空間是小劇場。有一日白先勇來到上海，再看到他幼年時的家，不知做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