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呆呆

在書桌前寫字,抬頭看見後院的紫鈴藤一夜之間就開滿了粉紫色的小花,鋪在工具小屋的屋頂,還有些垂吊在一側,像是流瀉的紫色瀑布,如夢似幻。

於是我又重新愛上了花園早餐,不嫌麻煩地早起煮咖啡、煎雞蛋、切麵包,就為了享受在清晨的陽光裏坐到後院的餐桌前,一面細品食物的甘香,一面欣賞紫鈴花的美。亦是因為紫鈴藤又名蒜香藤,花葉皆有濃濃的蒜香味,摘下帶着露珠的花朵,揉碎了裹進麵包裏,毫不費力地吃上蒜香麵包。

想起早前讀過的白先勇先生的《樹猶如此》,裏面寫到他與好友在花園裏勞作之後,「夕陽西下,清風徐來,坐在園中草坪上,啜杏子酒,啖牛血李……」自己當下亦是如此愜意,不禁也微笑起來。白先勇文中的好友王國祥是他中學時代的摯友,白先勇的《樹猶如此》亦不是寫樹,他從新買的房子的後花園的樹講起,到王國祥來幫他清除園中多餘的花草,到兩人在園中種下他至愛的茶花和王國祥建議的3棵意大利柏樹,再到王國祥得了血液病……冬去春來,花開花落,直到摯友離世。我很喜歡白先勇這篇文章,與他寫《台北人》文字的錦簇繡叢不同,它溫柔而克制,然而它的宿命感和濃烈的情意,在人與花木,花木與人的時空交錯裏卻是漸行漸烈,同時也伴隨着王國祥逐漸低弱的生命力。

與《樹猶如此》裏的王國祥一樣,我的朋友謝軍也曾經是一名血液病患者,與王國祥兩樣的是,謝軍的病幸運地痊癒了。謝軍聯繫我說想寫一個電影劇本的時候是2019年年末,我正忙着做出國的準備,推遲了見面,後來我去澳洲探女兒,被疫情困在澳洲近一年才回國,回國後又忙了一陣子,才知道謝軍仍然在等我聽他的故事。

如果只是一個血液病患者與病魔抗爭的故事,大抵是無法吸引人的,而謝軍的故事自有他的傳奇色彩。謝軍是曾在部隊服役的特種兵,退役後成長為一個成功的企業家,他的英俊和才華吸引了來自俄羅斯的在中國攻讀碩士學位的美麗女子珍尼雅愛上他,並主動向他求婚,或許正是因為有了這份跨越萬水千山的真情,謝軍的病才得以痊癒。病癒之後的謝軍化小愛為大愛,和妻子珍尼雅一起陸續資助了不少的血液病患者,也決定把自己的故事搬上大銀幕,同時成立專門幫助血液病患者的慈善基金會,發動更多的力量去幫助更多的人。劇本一寫就是兩年,因為疫情等原因令拍攝無法進行。如今謝軍開始籌備拍攝,這幾天我暫時抽離了正在趕寫的一部書稿,又開始對劇本進行修改,它讓我再一次想起了《樹猶如此》,想起文章結尾處白先勇的花園裏那缺失了一株的意大利柏樹。我的花園裏的蒜香藤平日只是靜靜地開花,只有在花葉被揉搓受傷後才會散發蒜香,發揮它美食和醫藥的作用。

一些最好的故事裏的事都是真實發生過的。白先勇的故事裏有一棵永遠缺失的樹,我相信在我寫下的謝軍的故事裏,會是藏不住的生命湧動,猶如滿園生機勃勃的藤蔓,猶如一個正在實現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