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潔 茹

復常通關第二天，就去了深圳。路上一直在想，3年前的那些店，都還在嗎？過了關，一站地鐵到福民。修指甲的店還在，做頭髮的店還在，真功夫都還在原處。到底是3年。指甲店由地舖搬到了樓上，老闆娘一直懊惱，都撐到了去年夏天，剛搬上來，通關了。店裏的小妹只剩下了兩個，再來客人，老闆娘親自上陣。馬上給卡增了值，老闆娘笑到合不攏嘴。

一進沙龍，前台已換了人，問一句，查一查卡裏的餘額呢？旁側一位洗頭阿姐一把拉住了手，是你呀！熱情十足。隔着口罩都能被認出來，真是把我當熟客。隔着口罩也能一眼認出來熟悉的髮型師傅，3年前，他還是初級，3年後的今天，高級了。

老闆賠了200萬。小師傅說，若不是先前賺了點錢，這3年都是撐不過去了。那你呢？我去讀了個大專。小師傅說，實在是沒事做，店裏都沒有客人。什麼專業？漢語言文學。不是你的專業啊。那這3年做什麼？小師傅說，總不好把時間都浪費了。還好沒把時間都浪費了。祝賀你。我說，氣質都好起來了呢，隔着口罩也看得出來。小師傅一笑，隔着口罩都看得出來。結賬，重開一個賬號，原先的號碼收不到短信了。整個手機都被停了機，花再多的錢都要不回來的號碼。

綁了好多張銀行卡啊。我說，如果被別人申請了去……又不是你一個。營業廳的小姐姐挺嚴肅，這幾天過來查號的人多着呢，都是要不回來了。那怎麼辦呢？去銀行換號碼啊。答得熟練。一張一張去換。看下錶，已經沒有去銀行的時間。只夠吃一頓飯，就要趕回香港，要不核酸就過期了。

早上過關的時候，落馬洲地鐵口，專人查驗48小時核酸，一份紙質資料，仔細核對了幾遍，放行。出境應該也是如此。可千萬不能讓核酸過期了，出不了境。

吃什麼呢？有一間馬來餐廳，3年前是常去的，也不知在不在了。 一路走一路都在考慮，如果不在了，又去吃什麼？去哪家吃？這就到了門口，竟然還在。連擺設都沒有變動過。女兒長這麼高了呢。老闆娘迎了出來，你倒沒變，一點沒變。

指甲店理髮店都是這麼說的，女兒長這麼高了呢，你就沒有什麼變化。可是足足的3年啊。笑着說謝謝。心下突然一暖，也是把我認作熟客的店呢。還是炸香蕉和素喇沙麵？竟然將3年前總是點的菜也記得清晰。連連點頭。聽着老闆娘關照廚房的聲音，素的、素的，不要放蝦。旁桌是她家的兩個女兒，正在寫功課。3年前，小的那個還在幼兒園，放學接到店裏來的時候總是跟上小學的姐姐打打鬧鬧，現在都很安靜了，各自安靜地寫功課。大了。我女兒也大了，3年之間，其實也是發生了很多事情。

菜端上來，滋味還是3年前的，簡直要淚下。這麼一個小小的店，竟然也是撐到了今天。大家的樣貌都沒有變，內心裏都走過了千山萬水吧。一切都好起來了。這是我真的很想說出來的一句話。之前來光顧，我都是不說什麼話的。隔了這3年，我會去說，一切都好起來了。是啊是啊。老闆娘說，昨天第一天開關，就有以前的客人跑了來呢。以後會愈來愈多，我說。老闆娘也笑開了花。

只是現在還要核酸。我說，提前24小時去做，150元一個人，240元特急，過關的成本就高了。要不回來的熟客更多。

這麼麻煩呀。老闆娘臉上一絲煩憂。暫時的。我說，馬上就會取消的。這一句也是突然衝出來的勇氣。幾時取消，我不知道，沒有人知道，只是確定着，有那一日，就先把希望這麼擺了出來。

終於通關了。老闆娘說，那就好了。終於通關了。也跟了一句。相視而笑。過關的隊列排到了3里外，很多都是拖了大行李，人和行李一起，一點一點移動。總比完全不移動好。不免有些慶幸什麼都沒有買，看起來要排3個鐘頭的樣子。若是打包了一個菜，之前一直在想最終沒有實現的一個念頭，若真是打包了一個菜，那包菜肯定會在包裏炸開來，排這麼3個鐘頭。

前面一個雙肩包，一邊排着隊，一邊吃起了小米糕，我不禁緊了緊自己的口罩。

吃完一塊，又掏出來一塊。看起來還挺好吃。只是，四面八方的人。我更加緊地緊了緊自己的口罩。一個男生靠了過來，問我，你有核酸報告嗎？看了他一眼，說，有。他說他還沒有。剛做了核酸，就在前方不遠處的婦幼保健醫院，也不知道報告能不能及時出來。一定來得及的。安慰他。真的來得及嗎？你看這個隊。我一指。龍尾都望不見了。你看這個隊排得，沒有3個鐘頭都到不了關口，我說。我就是這麼說的。等你到了關口，報告也就出來了。好咧，男生說。口罩下面的嘴角一定也是咧了起來。這時收到朋友發來的短視頻，說在群裏看到了過關的人潮，人山人海，現在千萬不能去關口，晚一點再去，最好是晚上十一、十二點，接近凌晨，那時肯定沒有那麼多的人了。那時核酸也就真的過期了，我心裏想的是。而且這個時刻，前後左右的人與行李，想退都是退不出去了。

過關只花了兩個小時，可能是在掃描健康碼的環節，我們超越了一些人。那些人都在着急地緊急填寫資料。一位得到了幫助的老太太一路高舉着新形成的健康碼，掃碼，過了關。東鐵線快到港鐵大學站，才突然意識到，沒有人查核酸。也不知道那個男生的核酸報告最後出來了沒有。

寫在後面：幾天以後，核酸就全部取消了。一切都來得好快，幸而也不算晚，要不幸福也就沒有那麼痛快了。馬來餐廳我們又去了一次，已是一身輕鬆。炸香蕉與素喇沙麵之外，又叫多了一杯酒，夏威夷心情，一片明亮的橙夾在杯口，一口，真的好夏威夷。這次記住了餐廳的名字，熱浪島。借了一點酒意，大聲對老闆娘說，生意興隆！老闆娘爽快地答，好！餐廳兩層樓，已經坐滿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