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鄰

傍晚散步，走到王府井書店。這家書店始建於1949年2月，比新中國歷史還長，被譽為「共和國第一店」。書店大樓已幾經翻修，但留給人們對書籍的記憶一脈相承。看着眼前這座氣派的大樓，想着它的前世今生，一些與讀書相關的聯想浮上心頭。

正如寫作不只是作家的事，閱讀也不只是讀書人的事。每一個需要安頓的靈魂，每一場觸及靈魂的修行，都會從閱讀中找到慰藉。前幾天（4月23日）剛過了一個鮮為人知的節日——世界讀書日。鑒於閱讀的特性，讀書日顯然不只是讀書人的節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1995年確定這個節日時，發表了如下主旨宣言：

「希望散居在全球各地的人們，無論你是年老還是年輕，無論你是貧窮還是富有，無論你是患病還是健康，都能享受閱讀帶來的樂趣，都能尊重和感謝為人類文明做出巨大貢獻的文學、文化、科學思想的大師們，都能保護知識產權。」

由此可見，讀書的價值追求有三：一是享受閱讀樂趣，二是尊重和感謝大師，三是保護知識產權。然而，隨着移動互聯網蓬勃興起，信息碎片化氾濫，讀書的價值追求受到全面挑戰。閱讀之樂被功利主義侵蝕，大師被庸俗主義解構，知識產權被形形色色的盜版客攻得千瘡百孔。武漢大學前校長劉道玉痛心地說：「我敢斷言很多人沒有閱讀的習慣，沒有感恩的情懷，也不尊重知識產權。這三者是相互聯繫的，也是互為因果的。」

當雄心勃勃的IT工程師致力於「用一部手機搞定一切」的時候，我們看到了一個飽受詬病的現象：一方面，低頭族無處不在，如飢似渴地消化着信息的碎屑；另一方面，嚴肅的閱讀與現實生活漸行漸遠，閱讀似乎成了時代的稀缺樣本。信息碎片化的本質是時間碎片化。在快節奏的效率拜物教驅迫下，可供我們支配的時間已然支離破碎。在支離破碎的時間裏，人們對信息的碎片似獲取習以為常。

今年讀書日，香港三聯書店在自己的公眾號上發了一張推薦書單，並開宗明義地提出：在這個被資訊湮沒的時代，你還有閱讀的習慣嗎？有多久沒有好好地捧起一本書，沉醉在閱讀的樂趣之中了？

這引起我的思索，什麼樣的行為模式才算養成閱讀習慣，「好好地捧起一本書」是不是閱讀的標配。當短視頻投餵下形成信息依賴的一代人已經習慣了花幾十秒看一個抖音小故事時，你怎麼可能期望他們靜下心來花幾個小時去讀一篇長文章，更別說花幾天去讀一本磚頭樣的厚書了。

信息傳播方式變了，閱讀習慣也會跟着改變。相比互聯網，書籍報刊不但趣味性減弱，便利性也遠遠不夠，網上閱讀日益成為主流閱讀方式。正如美國社會學家丹尼爾貝爾所分析的，當代大眾文化正從印刷文化變成一種視覺文化，文化的聚合力遭到瓦解。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要養成怎樣的閱讀習慣，才能從信息碎片的碾壓下突圍而出？根據多年來借助手機進行閱讀的經歷，我找到兩大法寶：一個是自律，一個是記錄。

由於互聯網信息傳播太便捷，自律是確保閱讀有效性的根本。在自由的閱讀空間裏，我們要做便捷的主人，而不應淪為便捷的奴隸。讀什麼，怎樣讀，主動權在讀者手裏。其實紙質閱讀時代也一樣，選擇嚴肅讀物還是消遣性讀物，並不取決於市場，而是取決於讀者。何況，對自律的人來說，閱讀上的雜覽主義有益無害。好比多食材的雜食者身體素質好，無禁忌的閱讀者心理素質好。所謂博覽群書，開卷有益，說的就是這個道理。閱讀的過程，亦是思考的過程，而記錄是對思維的整理和強化。紙質閱讀時代，幾乎每個讀書人都會記日記和讀書筆記。電子閱讀時代，人們用筆記錄的習慣似乎也隨着印刷物的消失而被帶走了。這是信息碎片化干擾人類思維活動的最大Bug。要填補這個Bug，最有效的辦法是利用互聯網在資料查詢和拷貝等方面的便利，把閱讀與寫作結合起來。

迄今為止，我能在繁忙工作之餘，堅持三年半時間，完成「詩語背後」專欄180期稿子的寫作，全賴養成了網絡閱讀與同步記錄的習慣。利用零星時間，隨讀隨查，隨想隨記，既深化了對讀物的理解，延伸了知識空間，也實現了對信息碎片的拼接，積澱成文字成果。俗話說得好，熱愛是最好的老師，而成果是熱愛的老師。讓閱讀在消化中進行，思想在成果中體現，是一件十分快樂的事情。

管住自己，有所讀有所不讀；邊讀邊記，閱讀與寫作相結合。這時候，任何喧囂都阻擋不了有價值的閱讀，網絡不再是閱讀的阻力，而是閱讀的助力，整個互聯網成為予取予求的知識寶庫。越是浮躁的時代，越需要保持自律，鬧中取靜，六經注我。想起一句潮語：孤單是一個人的狂歡，狂歡是一群人的孤單。

眾裏喧囂爾獨孤

新茶盈盞作屠蘇

情濃不忍常懷舊

心靜自然好讀書

千古文章追大夢

半生得失化真如

真如入夢香煙裊

月冷天青伴夜烏

讀書是靈魂的旅行，精神的愉悅，是人生最後的浪漫。記得自己在天命之年作過一首詩，內有「最是情牽書與友，由來心醉酒和茶」之句，講平生四大愛好：讀書、會友、飲酒、品茶，而以讀書為首。

碰巧，4月23日還是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成立紀念日，俗稱海軍節。節日海報上有一句激奮人心的口號：我們終將龍入滄海，我們終將逐夢星辰。當我們通過有效閱讀，突破信息碎片碾壓，在知識的海洋裏遨遊，就是在人生的海洋裏遨遊，那不也是龍入滄海，逐夢星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