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鵬飛

家裏的貓最近生了5隻小貓,花色各異,有一隻依稀還能辨出貓姥姥的樣子。貓姥姥叫三花,我給取的名字。因着牠通體烏黑,背脊一側卻漩了一朵黑白灰的花斑。

三花是隻流浪貓,有一日自行越牆賴在院中不肯走,決意要以此為家不再漂泊。那時正是春天,葡萄藤才吐嫩鬚,青綠纖巧,掐一段放在口裏,清新之酸味直衝鼻腔。三花可能是看中了院中這一架葡萄藤,可以隨意攀爬。也可能是嗅到了院中有能讓牠安心的氣味。彼時,黑豹剛離開不久,窩還沒有拆,三花貓佔犬窩,自顧自住了下來。貓之所以流浪,多半曾遭人拋棄,也因此會異常敏感警覺,很難對人再生信賴。三花作此打算,想必有人所不能想到的原因。

黑豹是一隻體型碩大的牧羊犬,外表威猛剛健,性子內斂克制,若非有生人靠近院落,則終日一聲不吠。能得牠看家護院、陪伴家中老小十年,也是一段存在心底的長久感念。人的情緒很複雜,彌補和替代從來都不能真正實現。黑豹之後不再養狗,已是一家子共識。既是失去之後悲傷歷久不散,也是不願再蹈舊轍,重複告別之痛。三花的突然入住,暫時填補了空白,無意間又接續了另一段情感。

家人起初是被動接受,慢慢就習慣了三花的隨意和慵懶。很快,牠便生了3隻小貓。有橘色、有花狸,還有一隻花色黑白相間。這下我們才恍然大悟,牠之所克服心中憂懼靠近人群,不過是想給肚子裏的孩子,找一處可能的安然。

貓在未被馴化成家貓前,除了生育所需,大部分時間都是獨居,且晝伏夜出,便於捕食。後來,人類為了保護粒粒皆辛苦的糧食,圈養了貓,互為生存依靠。再後來,脫離溫飽之困的人,和貓之間有了情緒上的雙向需要。情感會滋生,也會起變化,甜蜜的時候形影難分,膩歪了,立時三刻反目成仇。貓是弱勢一方,被虐待、被棄逐,在所難免。無法探究三花此前遭遇過什麼,只是發覺待3隻小貓不再需要哺乳,牠便開始獨自頻頻外出。起初,只偶爾徹夜不歸,此後常常幾日難見,再就斷然絕跡,重歸茫茫人海或是荒野。

三花出走,大人還好,新傷舊疤疊加,痛感已鈍,家裏的小朋友,就難免勾起黑豹之痛,時不時追問三花下落。所幸,留在院中的3隻小貓,照舊每日嬉戲,渾然不覺有變。

這次在青海一處戶外露營營地,我遇到了一隻失明的流浪貓。看到時,牠正在帳篷外蜷縮着身子曬太陽,眼睛雖無法睜開,還是把整個頭蜷在肉嘟嘟的肚子上。牠的失明,不知是天生還是為他物所戕害。帳篷的主人,一位是暫時厭煩城市喧囂,抽離出來找清淨的商人。在這塊營地紮帳已數月,無意間收留了這隻跌跌撞撞覓食的流浪貓,給牠食物,也做個伴。

營地是兩個有着小麥色膚色的中年男子在經營。問及二人關係,四目相視一笑,不約而同答我說是髮小。因自小愛戶外,雖城市有家,多年癡迷各種戶外運動,偶然在河谷發現了這一片水草豐茂之地,得到允准,着手對附近的溪流和牧場做了整理,又搭建了蜿蜒的木棧道,營地就此有了雛形。

開放後,立刻成了附近城市人眼中的流浪綠洲,3,000元人民幣一年可租千呎。繳了租,就能沿着溪流,自由搭建營帳,營地提供電源、網絡。附近村民的雞蛋、牛奶、菜蔬、柴火,從此在家門口也有了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