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國森

讀金庸小說,對於九成九以上的讀者來說,是增進中國傳統文化入門基礎知識的學習經歷。許多儒釋道、文史哲的精髓,被作者極其巧妙地融入故事之中。莫說同時期的武俠小說望塵莫及,其他小說種類亦鮮有能望其項背。

王一川教授評「二十世紀中國文學大師」,將金庸排在第四位。潘國森得到啟發,力圖搶先說了金庸是「二十世紀中國最偉大的小說家」。金庸小說如此成功、叫好叫座,好像刨了「嚴肅文學的祖墳」,長期被低貶為「通俗小說」。金庸武俠實為「典雅文學」,真能做到雅俗共賞。

金庸大量引用經典詩詞入文,讀者看小說時若跳過所有詩詞,仍可看得津津有味。若能欣賞作者借詩改字的妙筆,方才可與作者同脈搏、共呼吸。

「金庸學研究」的一大任務,是檢閱小說引用經典時的主動改字和抄錯。如《神鵰俠侶》李莫愁的名句「問世間,情是何物……」即來源自元好問(1190年-1257年)的《摸魚兒》。原作是「恨人間,情是何物……」我們不能說金庸改得更好,只是改字版更能配合小說的人物情節。「問世間」是疑問句;「恨人間」則作者已有答案和立場。

《倚天屠龍記》開場的一闕《無俗念》詞,丘處機(1148年-1227年)原作確是詠梨花。金庸改「萬化參差」為「萬蕊參差」,改「玉樹瓊葩」為「玉樹瓊苞」……改字後便似詠小龍女了。以「蕊」表「花」,「苞」則讀者必聯想到「含苞待放」的美少女。

《鹿鼎記》回目選用了金庸祖上親屬查慎行(1650年-1727年)的聯句。第四十回卻鬧了「雙胞」,目錄用了「待兔袛疑株可守,求魚方悔木難緣」,正文則是「眼中識字如君少,老去知音較昔難」。潘國森是世上最早知道多了一聯的讀者,作者本人還是第二個知道呢!至於這些聯句的出處,則潘國森是全中國第二個知道,第一當然是金庸本人了。

第三十五回搞錯了,書上是「曾隨東西南北路,獨結冰霜雨雪緣」,第一句的平仄是「平平平平平仄仄」,不合律。查慎行原作是「曾隨南北東西路」(平平平仄平平仄),合律。哪怕是「手民之誤」,最終還是要算到作者頭上去。

為什麼有這麼多的讀者願意付出精神時間細讀金庸挑錯?答案就是一個「愛」字。熱愛他的小說,希望掃清不必要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