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冀平
這是沈芸寄給我的第二本書,比上一本厚重很多,這本書的書名來自夏衍的一首詩:「獻給一個人、獻給一群人、獻給支撐着的、獻給倒下了的,我們歌、我們哭、我們『春秋』、我們的賢者。」天快亮了,我們讚頌我們的英雄,已經走了一大段路了,疲憊了的聖克里斯托夫,回頭來望了一眼背上的孩子說,你這累人的,快要到來的明天。最後一句有點難解,要知道聖克里斯托夫的寓言。聖克里斯托夫就是那個背小孩子過河的人,孩子重到他幾乎背不動,過了河,聖克里斯托夫對小孩子說︰「你真重,重到讓我如同把世界背在身上。」小孩子回應:「你背不只是全世界,還包含他的締造者。」夏先生只寫過幾首為數很少的詩,大概也就三四首,這首是為劇本《戲劇春秋》的「獻詞」,寫於1943年,重慶。寫這首詩的那一年43歲,那是一個屬於他的時代,所以字句裏帶着豪情和憧憬。
這本書中的「一群人」,都是赫赫有名的中國文人,「二流堂」「四條漢子」的成員都在其中,當中我熟悉的有曹禺、吳祖光、黃永玉、歐陽玉倩等,因為戲劇,我和他們有過較深的交情,我是戲劇界的晚輩,和他們因戲結緣。我和夏衍先生不太熟,因為他是搞電影的,在沒到香港之前,我是不碰電影的,也就沒機會和夏衍先生相識了。
沈芸受爺爺影響,攻讀電影文學,她的文章有生活基礎,視野寬闊,有幸生活在爺爺身邊,為他抄稿子、為他代筆,寫完,爺爺會修改,這是多好的學習機會,沒有幾個人有這樣的機遇,漸漸形成自己的寫作氣質。她的文字功底本來就好,能給爺爺當小秘書,她說︰「在老人家給我畫好的軌道上,沒有停下來,是不想讓他失望。」
《我的家史》是書的頭一篇,是夏衍先生的親筆,寫於1975年8月,夏衍經過8年的囚禁,從地獄回到了人間,明雲未散、風燭殘年,這一次與以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那些都是「交代」,這一次是留給家人。他在第二年特別在《我的歷程》文中加上了一行字。妥存、堅信:人間不會永遠是冬天。
沈芸寫道,我爺爺這一輩子是很辛苦的,也很艱難,他活了95歲,早年的留日,從抗戰到解放初,和晚年的劫後餘生,相比他同時代的很多人,他還算是幸運的。記在本文前的那首詩似乎有預言性,對他們那一代人「明天」到來了,但不會總是鮮花和掌聲、坎坷、罹難、蒼涼、無奈……冷酷的命運把他們拋向苦難的邊緣,而在這被放逐的過程中,他們最不缺的就是風骨。
這兩本書都是黄田提字,字體秀麗堅挺,黄田是黃永玉先生的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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