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呆呆

我是個很孤僻的人,對朋友要求極高,因此我的朋友不多,江冰先生是其中之一。

與江冰相識,是在我的作品研討會上。那年初冬,廣東省作協為我的電影、小說《愛不可及》舉辦研討會,主辦方請來的嘉賓中就有我之前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的江冰,江冰彼時是廣東財經大學文學院院長,也是中國小說學會副秘書長,對於我當時僅在網絡發表,尚未正式出版的,被定義為網絡小說的作品給出的評論與眾不同,他說的「相對於網絡時代小說快速、碎片化的特點,伍呆呆的小說更偏向於傳統文學寫作,敘事方式和語詞更為嚴謹、精緻」的評論深得我心,因此便一下子記住了這個儒雅、溫潤,講話雖溫和但卻鏗鏘有力的學者。

後來便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我很尊敬地稱江冰為老師,不時與他在網上交流彼此新寫的文章,江冰偶爾會指點我幾句,亦會毫不吝嗇地誇讚我寫得還算好的篇章,絲毫沒有老師和長者的架子,時日一長,便成了朋友。

成為朋友後就和江冰有了更多的共同語言。我的父輩皆是軍人,江冰亦是自幼生長在軍區大院。我的父親早早由部隊轉業至鐵路局,我自小便跟隨父親天南地北四處搬遷,我在我的文章裏把自己稱作「游牧民族」,江冰亦是隨着軍人父親從此鄉到彼鄉,在他的筆下,「父母居住地即故鄉」。同樣是軍人子弟,我們的心底都有着相同的缺失,大抵就是那種四處漂泊無處安放的鄉愁,我的文字裏極少提及「鄉愁」,但江冰與我兩樣,他大刀闊斧地寫了一本《嶺南鄉愁》。

讀《嶺南鄉愁》的時候我是慚愧的。我生長在嶺南,不再隨父親四處搬遷後,安定下來,在深圳一住就是三十餘年,卻極少去寫嶺南。江冰是嶺南人眼中的「外來者」,他自異鄉來,住在廣州,卻是實實在在地將嶺南當作故鄉,一面在大學教書、一面研究嶺南文化、一面寫嶺南的種種。

在江冰的《嶺南鄉愁》裏,他從「嶺南之南」寫到「嶺南之北」、從「嶺南之西」寫到「嶺南之東」、從廣州的中秋月寫到深圳的沙井蠔、從禪城佛山的古風寫到東莞南社的祠堂、從韶關的梅關古道寫到清遠的深幽大山、從肇慶的端硯寫到高州的冼夫人、從僑鄉台山寫到梅州客家……與江冰儒雅溫潤的外表不同,他的文字簡潔而質樸,嶺南的山山水水,風土人情,以及每一處獨特的吃食,被他一點一滴地書寫成一紙厚重的畫卷,如他寫的「我的鄉愁猶如一張拼圖」,這張拼圖裏,嵌着他說的「或許,生命中缺什麼就更珍惜什麼」和「我通過寫作尋找內心的故鄉家園」。

在江冰先生的眼中,那幅鄉愁的拼圖是這樣的:「大至地域小至生活空間對於個人無可置疑的影響,每個人都是那個地域那個空間裏生長的一根青藤,一旦機緣相遇、一旦生命相連,哪怕短暫,即刻呈現差異性——那麼鮮明,那麼不可調和,背後依稀可見青藤生長的本土。」

相信在他和我和更多的遊子心中,那根青藤永遠在夢中頑強地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