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鵬飛

鳳凰花一開,天氣即刻就變得炎熱。等到下班太陽都要下去了,才敢出門跑步,這時候的空氣裏,烘烤感依舊強勁。好在時不時有潮汐帶來的風,穿過樓宇屏風的間隙,猛然迎頭一擊,涼意倏爾將汗水從髮絲拂到了小腿。

一直跑到淺水灣月牙一樣的銀白沙灘上,步子不由得緩了下來。沙子的鬆軟卸去了跟腱上的力氣,努力提着氣攢着勁,試圖學蜻蜓點水,腳尖踩到沙灘即抬步躍身。但,並不容易。海水在腳下匍匐,遠處的山巒漸漸隱入黯淡的夜色,山下的燈光星星點點,山上人家的窗戶,有微黃的光朦朦朧朧透了出來。熱潮開始有消退的跡象,風裏的潮濕伴着晚歸的鷗鷺,不時從頭頂掠過。落單的那隻,時不時留下連串哀鳴,攪得人心酸。關山多少征夫淚,總不及孤鴻海上回。

十公里已跑完,沿着沙灘慢慢往回走。白千層和黃槿混雜的叢林裏,豎着紀念女作家蕭紅而建的雕塑,飛鳥三十一。

以31歲完結此生的蕭紅,曾葬在這一帶。未若錦囊收艷骨,一抔黃土掩風流。蕭紅短暫的一生苦難又璀璨。出走過也滯留過,背叛過也遭遇過背叛。豐富細膩也敏感微弱。兵荒馬亂的年歲裏顛沛流離,婉轉悱惻的糾葛中如浮如萍。留在文字上的波瀾壯闊,和呼蘭河上清晰明快的風一樣,撫平山野,呼號長存。可惜,被蟲子咬了根的嫩芽,最終未能成為大樹。文壇之失。

內地演員朱媛媛上周忽而病逝,短暫美麗的51歲。生前合作過的導演,搭過戲的演員,讀過書的中央戲劇學院,工作過的國家劇院,紛紛在哀傷的文字裏,把一段精彩鮮活又溫暖善良的人生,描摹得悲傷、真實、熱忱。沒有接觸過她,看過她塑造的角色,也看過她的訪談,為她的過早隕落惋惜,為她的至親好友難過。人生一程,太過匆匆。可除了平靜地接受,又能如何?造化在每個路口都設置了結局,沒有人能超脫。

台灣藝人大S年初驟逝,終年48歲。在眾人的猝不及防裏,引發輿論猛烈撞擊。驚異應對病痛的草率,哀傷美麗生命終結的倉促,感嘆旦夕禍福的無常。出道逾30年,她的事業、情感事無巨細都攤在鏡頭前面,既跌宕起伏轟轟烈烈,又坎坷不平峰迴路轉。斯人逝去,留下的影視劇、綜藝片段,在各類社交媒體上持續高頻出現。命理上的神秘莫測,行為方式上的是非曲直,仍叫人難以釋懷。

這些美麗生命的戛然而止,猶如一場未完的樂曲,一而再再而三提醒站在懸崖邊上不自知的我們,生命存在的價值不在長短,在於存在時為他人帶來的震動大小,在於熄滅的瞬間所迸發出的能量,照亮了多少人心中淤積的陰影。

今年忙碌勝去年。還未來得及眺望山坡上如火如荼的熱烈,還未來得及細細欣賞路邊的鳳凰花開,便又進入了不分四季的濃綠。枝頭綠葉新發,落花滲入泥土,踏花路過,默念一段,這不等人的韶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