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呆呆
谷雨過後,天時晴時陰,偶爾又在布穀鳥的「咕咕」聲中落一場只沾濕空氣,連地面都不曾浸透便停歇的小雨。
心心念念的洋槐花已經嘗過鮮,兩頰殘留的洋槐花餘味又將吃貨對春天的味道的饞徹底地勾了起來。所幸如今物流快速便捷,吃野菜亦可以不再麻煩遠方的朋友,在網上下了單,就買來了與洋槐花同樣當季的榆錢和麵條菜。
從北方寄來的麵條菜很嫩,因此快遞箱打開的時候,已經有些蔫了,便取出用一盆清水浸上,不久後就恢復了水靈的模樣。榆錢還是我記憶中的樣子,密密麻麻的小圓片,擠在一起,串成一串,青翠挺拔地堆在紙箱裏,如同它們像錢串子似的高高掛在樹丫上的時候,讓人一看到,馬上就開心起來,覺得自己成了有錢人:榆錢,餘錢,自己也是擁有那麼多餘錢的人呢。
吃貨自是對各種烹飪方式無師自通的,更何況對榆錢和麵條菜的味道還有着小時候的記憶。於是,榆錢下了鍋,就變成了好吃的榆錢飯、榆錢粥、蒸榆錢、榆錢炒雞蛋、榆錢攤煎餅……麵條菜也一樣,蒸麵條菜、炒麵條菜、涼拌麵條菜、麵條菜雞蛋湯,或是煮麵條的時候加入麵條菜做配菜,吃得很是滿足。
但總感覺,如今吃到嘴裏的味道缺失了什麼?
小時候在北方,春天是緩慢地、一點一點地、一步一步地到來的,從冰雪消融,到枯枝發芽,暖風逐漸吹軟了柳條的時候,榆樹的葉子飽滿起來,榆錢悄無聲息地就掛滿了枝頭。榆錢結得多的榆樹大多很老、很高,長在村口或大路邊,打榆錢是小孩子的事,「打」是真的打,到了吃榆錢的時節,小孩子們就成群結隊地拿着竹竿,拎着竹籃,奔到老榆樹下,個子高的舉着竹竿朝樹上敲打,翠綠的「錢雨」在陽光下閃着光一串串一片片地落下,個子矮的便拿竹籃在樹下接、在地上撿,又笑又鬧,簡直比過年討到壓歲錢還要歡喜。打榆錢的快樂甚至超過了把榆錢拿回家讓母親做成不同滋味吃進腹中。
到麥田裏去拔麵條菜亦是如此。早春時分,麥苗才從土地裏冒出新芽不久,麵條菜也隨之長了出來,細長的葉子,像柳葉,也像手擀的細麵條,夾雜在麥苗裏,不認真看,會以為它們就是長得胖一些的麥苗。嘴饞的小孩子提着竹籃到麥田裏轉一圈,不一會兒就能拔一大籃子,相對榆錢是純粹的吃食,麵條菜是和麥苗爭搶養分的野草,拔麵條菜對於小孩子來說,除了解饞,更能收穫一種幫大人幹活的成就感。
那時也還是小孩子的我,除了喜歡吃麵條菜,也愛它開的花。村裏有點文化的老人說︰「麵條菜也叫麥瓶草,這名字比起『麵條菜』來多了幾分詩意。麥田裏那些未被拔乾淨的麵條菜,慢慢地長高、抽條,像胖乎乎的小孩子長成一個纖細修長的少女,開出星星點點紫紅色的小花,散落在綠色的麥田裏,別有一番雅致的野趣,採一把回家插在花瓶裏,亦不比大朵的玫瑰花和百合花遜色。」
讀到陸游詩的「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我便知道了這個春天吃的榆錢和麵條菜缺失了什麼?
或許,該安排一點時間,動身到北方的村莊和麥田去走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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