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呆呆
在朋友圈看到朋友晒吃食,晒的是正當季的槐花炒雞蛋,頓時口水直淌,可惜粵地好像並無槐花,只能隔着屏幕望花興嘆。
恰巧另一朋友發來信息說自己正在河南鄭州出差,我眼前又出現了一道曙光:鄭州亦是槐花的產地呀。於是先熱心地建議朋友不要錯過美食,趕快去吃槐花,然後迫不及待地露出狐狸的尾巴,馬上拜託朋友替我買一點新鮮槐花寄來解饞。
我生長在南方,但少年時期曾在鄭州親戚家住過一些日子。去的時候正好是春天,親戚家在鄭州郊區,到了地方,連眼前的房屋和樹木都還未看清,便嗅到一陣陣撲鼻的清香,隨後就看到掛在細碎的樹葉間的一串一串細碎的雪白的槐花,清新脫俗,美得彷彿冬天飄落的雪花未來得及落地,便被時間凍結在槐樹上,等到春暖時又突然綻開了一般。
從小就在南方吃過了各種鮮花的我,在鄭州吃的第一頓飯,便是槐花包子和蒸槐花。槐花包子是親戚家先前蒸好的,包子裏放了肉和一些調味料,吃起來除了小麥麵的鬆軟和肉香,花朵本身的味道並沒有讓我感到驚艷。蒸槐花的花兒卻是我親手從樹上採下來的,再將半開的花苞一朵一朵地摘下,清洗乾淨,晾乾後拌上花生油,將花苞均勻地裹上麵粉放進鍋裏蒸熟,起鍋後用僅放一點芝麻油的蒜汁鹽水蘸着吃,槐花原有的淡淡的苦味猶存,苦味的餘韻後還有帶着花香味的清甜,伴着蒜香和芝麻香,咀嚼聲中,一朵朵小精靈似的白色花朵就在口中唱起一台春天的大戲。
自那個春天開始,我愛上了槐花,愛上了吃槐花。
愛上槐花,也開始讀槐花詩,我最喜歡的一句是唐人楊凝的「明朝騎馬搖鞭去,秋雨槐花子午關。」唐人寫槐花的頗多,張籍寫「街北槐花傍馬垂,病身相送出門遲。與君別後秋風夜,作得新詩說向誰。」姚合寫「往年六月蟬應到,每到聞時骨欲驚。今日槐花還似發,卻愁聽盡更無聲。」宋人楊萬里也寫過「只今此事冷如漿,來年八月槐花黃。」又寫「小風慢落鵝黃雪,看到槐花一寸深。」……讀着讀着,便覺得不對勁了。我吃的槐花是白色,在春天;古人筆下的槐花卻盡是黃色,且都在秋季。
再繼續讀書,又問人,才知道我在春天吃的白色槐花是洋槐花,古人詩中寫的黃色槐花是古老的中國槐花。因為懶惰,對於槐花,只剩下吃,我再沒花時間去研究過它的歷史了。
那時候除了吃洋槐花,村裏河邊生長的水芹菜也是我一吃就愛上的。
親戚家的房子在一個小土坡上,土坡上有一條種滿洋槐花的彎彎的小路,直通到村裏的小河邊,穿過一路花香走到小河邊,便可以脫了鞋子挽起褲腳下水,河水很淺,也很清,踩在水裏,河底的鵝卵石和小魚小蝦一眼可見。摘了水芹菜,還可以順便摸半桶躲在水芹菜根部傻乎乎地不會逃跑的小螃蟹,回了家,水芹菜清炒,小螃蟹油炸,再加上蒸槐花,春天的味道豐盈而乾淨。
許多年後再到親戚家去,我曾經採過水芹菜的小河因為當地造紙廠的排放污染變得烏黑乾涸,那個曾經飄滿洋槐花香的村莊,也因為周圍的小煤礦過度開採而塌陷了,乾淨的春天的味道只存在遙遠的記憶裏了。
如今又過了許多年,不知朋友即將寄給我的洋槐花是否還有曾經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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