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美美

看到個很有意思的話題，說︰「網聊時的『哈』已經愈來愈不夠用了。」

想了一下還真是，在小狸的微信吹水群裏，朋友們每次表達「笑了」時打出的「哈」字，多得已經20多個了，iPhone Max的屏幕整整一行半。那一長串的「哈」，確實傳達了「有被逗笑」的歡樂情緒，但，曾經同樣的情緒用2個「哈」足矣，而今卻已要用到20個。沒想到，這年頭連「哈」都貶值了。

貶值的「哈」，正是網絡時代語言通貨膨脹的具象表現。語言的通脹並不是新概念，語言學家李安宅教授在上世紀就曾論述過，他認為和貨幣一樣，如果用過度的語言表達原來簡單的意思，就會使語言的意思膨脹，從而語言也會貶值。另一位語言學家呂叔湘教授也曾論述過「語義磨損」的現象，比如「太、很、怪」等一些表達高程度的副詞，如用得多了、久了就都會「失去鋒芒」。之後若要再表達同等水平的情感，就必須在遣詞用字上加大劑量。

雖然語言的通脹早已有之，但網絡時代無疑是最爆發的階段，這與互聯網的特性有密切關聯。一方面，因為虛擬，人與人「這麼近又那麼遠」，當文字聊天時，傳遞情緒的工具只有文字——以及表情包，而無法借助語音、語調和肢體語言等其他元素輔助理解。也因此，很多人在網上溝通時會不自覺地使用更誇張的語言，把闕值拉滿，以表達足夠的情緒，避免對方誤解，即網民所謂的「網絡語言討好症」。另一方面，社交媒體的注意力經濟本質進一步推動了語言的通貨膨脹——只有更誇張和更情緒化甚至戲劇化的表達，才能吸引眼球獲得流量。

於是，雙面夾擊下，我們看到了網友總結的語言通貨膨脹下的賽博禮儀新常態：親=陌生人，寶貝=認識，親愛的=同事；和網友打招呼第一句不能說「你好」而要說「寶子/姐妹」；想表達「謝謝」則要說「愛你/麼麼噠」；帖子要想爆，標題裏要有「天花板/絕絕子/yyds/無限回購/封神/吹爆/閉眼入/坦白局/炸裂/神器」等等這些流量密碼關健詞；至於「哈」的奧義，2個哈是老年人，3個哈是敷衍，朋友從6個哈起跳，7-10個哈表達「覺得有趣」，最符合賽博禮儀，但如果再多就要注意了，11個哈有暗戀之嫌，13個哈懷疑是有求於人，如果再多則「過猶不及，沒有靈魂」。

如前文所述，語言的通貨膨脹並不是今時今日才有，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關於詞語的貶值通脹和活力創新，屬於自然的文化現象。但今時今日卻有一點值得特別警惕，那就是和過去不同，互聯網的出現正史無前例地最大程度模糊着口語和書面語的使用場景。20年前，人們口語中的「小姐」雖已蔚然成風，但嚴肅媒體書寫時卻會自動切換成嚴謹的書面語；而20年後人人自媒體的時代，人們口中的「小姐姐」卻時常被水靈靈地寫出來。隨着說多寫多，表達方式會更快速地迭代，直到書面語言和主流媒體也隨之迷失。

當傳統報紙的標題中也出現「潑天富貴」、「配享太廟」、「好吃哭了」或者「哈哈哈哈哈哈哈」時，我們當真應該警惕和反思，因為除了流量，還有守護和傳承文明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