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鵬飛
見過真的災難現場,就一點也不喜歡看災難片,說到底還是不願意以旁觀者的身份、以批判者的立場,去觀摩一場對人性的評判。求生本來就是動物的本能,超越人性的道德約束可以追求,卻不能強求。被韓國電影振興委員會選定代表韓國角逐第96屆奧斯卡金像獎的影片《烏托邦浩劫》,最近在香港上映。準時入場,一坐下來,熒幕上整座城市因為地震幾乎坍塌殆盡,唯有一棟住宅大廈完好無損地矗立在那裏,我居然立刻想從電影院逃離,因為接下來的兩個小時中,大概率是要硬着頭皮去看一齣人性善惡不斷被放大、被扭曲、被狠狠抽打的場面。
不出預料,電影裏倖存下來的住宅大廈「皇宮公寓」,成為倖存業主災後的烏托邦,也成為倖存非業主們可望而不可及的傷心地。寒冷冬夜,無人救援,尋找避寒取暖的安全處所和獲取填補肚子的食物,成為要活下去最頭疼的兩大難題,人性中的各種陰暗藉此開始,不斷被引誘、被激發,被毫無顧忌地充分呈現。與此同步,影片也想要用一道微弱卻代表人性向善的光,在壓抑荒誕的氣氛裏層層穿刺,但看起來不算很成功。至少對於掙扎在現實中的人而言,從戲院裏走出來那一刻,還是對理想化的結局表達了脫離實際的擔憂。
我曾在災難現場看到兩個瞬間失去一切的人,在外表和社會地位極不匹配的情況下,毫不避諱地住在了一起。他們一邊為愛侶和家人的不幸遇難痛苦不堪,一邊又和新結合的伴侶恩愛纏綿難捨難分。對未知的不安和對孤獨的恐懼,對眼前的珍惜和對過往的沉湎,對外在的漠視和對內心需求的權衡,不是站在道德高地上,就可以有資格作出冠冕堂皇的評判。我也曾在災難現場看到一群無家可歸的人,四處領來的泡麵、牛奶、水、餅乾、麵包已經塞滿了逼仄的帳篷,只要看到有人發放物資,他們還是會想盡辦法擠在隊伍的最前面。易地而處,唯有悲憫才能理解一切。
最近,超強颱風和百年一遇的黑雨,連番襲擊香港,大街小巷塌樹水浸,多處山泥嚴重傾瀉,全港交通一度幾近癱瘓。出於職業本能,颱風、黑雨輪番狂虐時,都特地出門去實地看了看。
「蘇拉」靠近香港那一晚凌晨,沿着堅尼地城海旁走了半個多鐘,大大小小被連根拔起的樹木,有十多處,不少粗過碗口的樹枝齊茬折斷,連帶着大半幅樹冠委頓在泥水裏。散亂的殘枝、吹倒的垃圾桶、廣告牌,還有各種不知來自何處的紙皮、泡沫板,布滿街頭巷尾,街燈昏黃,看上去恍若災難現場。但仍然有人穿着雨衣,在海邊不緊不慢地遛着狗,全然沒有將咆哮的風聲當成一回事。
黑雨磅礡之時,順着士美菲路的斜坡往下走,奔騰的積水匯集成幾股粗壯的水柱,隔着欄杆噴濺而下,又急又沖,這麼短的時間,雨量竟如此驚人,心下頓覺大事不妙。果然,稍遲便有不少街區遭遇嚴重水浸,多個地點出現災情險情,黃大仙中心北館LG層更慘遭「沒頂之災」。好在獅子山下,風雨同舟。政府部門通宵達旦應急救援,政黨社團、地區組織等各路社會力量也迅速行動起來,救助困頓,打通交通,清掃街區,令生活秩序在較短時間內基本恢復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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