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征

每次旅行,我都會着迷於那些無人打擾的當地小巷。儘管這些地方因為並不在意遊人,所以顯得有些陳舊、凌亂,甚至於貧窮。但就是這個地方,當你漫步於其中,你會自然被一種不知為何的東西吸引着,覺得它們很有魅力。

具體很難解釋,因為從某種局部出發,只關照細節,在一個精緻世界生活慣了的人簡直無法忍受這裏哪怕一點小小的污垢。更何況,經年日久的、各種未經十分設計過的東西幾乎隨處可見、撲面而來,令這裏的任何一個物件兒單獨看起來都無法匹敵於精緻生活的設想。

及至有一天,當我忽然開始設身處地的在此處生活,確切來說並非生活,而是生命在心理上願意接受一種棲息,人就會不由自主的享受起這陋巷的好。即便只停留一天,一個時辰,也不打緊。因為時間向來不是問題,重點一直都在於個人的認識,這決定了他如何看待生活。重視生活的人總能立刻發現那些同樣熱愛生活的人,你會發現,窮人並不會因為自己所受的金錢、物質限制就放棄熱愛生活這件事,他們在現有的條件下,比我們想像的還會利用手邊的一切。

所以,從一個遊客匆匆而過的一瞥,你決然發現不了一處舊巷子的美。可這種莫名美感是存在的,它們隱藏於主人精心的照料以及性情本身。因為幾乎每一次,當主人去購物時,他們都曾猶豫不決,不知道該選擇哪一件。於是,這千千萬萬廉價的,甚至只經過工業最粗糙設計的東西就透着一股子靈性,這靈性屬於這位主人,在這些東西被他挑揀出來之後,這些東西就活了。

即便是那些骯髒無人照料的地方,如果屬於了誰,也能成為一種風情。不過,它不屬於「影響市容」這種現代都市概念範疇內討論的對象,它來源於一種關於過度、順其自然和鬆弛的生活話題。

這或許可以說,整整一個陳舊的小巷,至少在審美上,在一種審美的一致性上,或者在一種對於生活的態度上,出於某一種被激發出來的人性的整體性去追蹤它們,並不遜色於豪宅,甚至比那些優秀社區更渾然天成,因為規劃好的優秀社區固然更加明亮整潔,它卻不是一個誰自己的作品,從設計到執行,這其中經歷了無數次的改變,你基本上很難從中找到單獨個體的蹤跡。甚至於為了外觀統一整潔的需要,高檔社區不允許晾曬,即便窗子,很多也不能完全打開。

而一個原始的社區,在遇到整體搬遷時,總有許多老人不願意離開,他們會說現在的住所比新家更好,這種態度固然打擊了那些懷着美好意願去推動市政更加整潔的人士,甚至我們普通人也有些不能理解,覺得他們固執,再進一步把這種固執與他們悲慘命運聯繫起來,說正是他們頑抗的故步自封決定了他們被淘汰。從某種理性的角度來說,或許這樣的看法也不錯。不過深入實際,卻不是這樣簡單,那些留戀的痛楚是真實存在的。這其中牽扯着一群人的生活習慣、交流方式、人際關係等等一切。離開,意味着放棄既有的一切,重新開始。而每每緬懷起那過往,就像是某種一貫性在作祟,要求你的記憶回到一種生活,那幾乎是一整套自然相連而契合的完整部分,無法解釋的形成了一種懷舊。辛苦儘管依然是辛苦的,卻成了一種整體當中的一部分,變成了可追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