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征
佛羅倫斯最引人注目的是聖母百花大教堂。最佳的觀景地是沿着靴子街一直向上,穿過亞諾河上的韋奇奧橋,到使館區,經過柴可夫斯基曾經度假的別墅,就來到一個山頂制高點——米開朗基羅廣場,聖母百花大教堂的圓頂子就在這裏凸出來。因為整個佛羅倫斯從俯瞰處實際上都沒什麼特色,無論是喬托鐘樓,還是領主廣場的塔樓,在這個山頂向下看,都因為太遠而纖細得很。
其他老城的建築也很難一眼就被辨別出來,幾乎所有佛羅倫斯的房頂都是紅磚,一樣平坦,一個款式。只有位於中央位置的聖母百花大教堂,雖然也是紅色,可造型卻極龐大而圓。
通常,當我們不曾到達一個地方,又想要對此處有所了解,最快的方法就是通過聖母百花大教堂這樣的標誌物來認識此地,這個標誌物愈有名愈好。這樣我們只需提一提它的名字,完全不用證明它的存在,甚至連描述它都免了。而其他人一旦聽到此名也會自然把它和自己的認知對應起來。
不過,倘若你不滿足於此,嫌這樣未免太粗糙,你或許會去找一本遊記,至少也會打開某些人旅行時給出的攻略。這些資料大多數都詳細地穿插着一張張或全景或特寫的照片。可你在看完這些資料之後依然摸不着頭腦。你既無法明確地將佛羅倫斯與羅馬區分開來,也根本分不清更喜歡誰。因為敘述有着一個來自於本身的邏輯,它受限於遊者的見識、敘事對象的顯著性,往往我們會被這些東西牽着鼻子走。即便這一切都被排除了,敘事者事無鉅細地給你交代了所有的古蹟,並把它們等閒視之。你跟着他移步換景,最終也只能使一切都面目模糊起來。遊記的缺點就是要麼太粗糙,要麼又嫌繁瑣。
還是得去!不到聖母百花大教堂,你永遠無法感受它居然與周圍的建築離得如此之近,它沒有像聖心大教堂那樣高高盤踞在很多個台階之上。聖母百花大教堂被擁擠在街道上讓煙火重重包圍着,周圍的飯館和它之間只有一線之隔,加上大教堂像是拔地而起地筆直向上延伸,它的壓迫和陰影讓這個小巷子顯得更狹窄了。
最奇妙是在接近中午,周圍的小飯館會不可遏制地發散出食物烹飪的味道,這味道穿牆而出,籠罩在大教堂的周圍,讓教堂的聖潔沾染上世俗的味道。在這種境遇下的人,不注意教堂是不可能的,但倘若到了中午還不去吃飯,又顯然是犯了另一重罪,就是藐視生活的罪行。這重罪由餐館和嗅覺、味覺牽引着,讓你悵然若失。
所以聖母百花大教堂或許是因為它卓越的龐大和它的紅頂子而舉世矚目。不過,當它被擁擠在一群矮小的建築物中,失掉了一個至高無上的神性的高貴肅穆之處、變得落入凡塵,才是它真正的與眾不同之處。
就這一點來說,它與一切意大利的宗教意識相關,即便有一萬個人描述過,讚美也好,詳實地記載也罷,都不及親身駐足的這份體驗來得重要。也許你實在未及發掘這個奧妙,不習慣從一種生活的角度去品評它,以至於你只三言兩語就無話可說。但倘若聽者並未氣餒,把話題延伸到了一種叫做感覺的細節,你便立刻會心了。
這便是說,共鳴倘若不是來自先天性格的差別,那就只能依靠共同經歷,且在此之後坦然說出一切,而後獲得理解。旅行就是類似於修行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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