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呆呆

一些朋友知道女兒在澳洲讀書,總會問我:孩子獨自在那麼遠的地方,你不擔心嗎?

從前我是不擔心的。

說起來我一直是個大大咧咧的母親,不那麼稱職,甚至不大像是一個孩子的母親。當然女兒似乎從小都沒有把我當做母親,在她上幼兒園的時候,我一直是她口中的「媽咪姐姐」,在她上小學後不久,就去了報名學跆拳道,說是將來要保護「媽咪姐姐」。後來上了中學,女兒的同學來家裏,都是自如地把我當做她們的同齡人,談論起學校的老師和同學,以及自己的家長,還有她們私下愛慕的男生,在我面前都毫不忌諱。

女兒的同學們也和女兒一般並不把我當做母親和家長,只喊我的名字「呆呆」,而不像對其他同學的媽媽一樣畢恭畢敬地稱呼「阿姨」,這讓我感覺高興。

我寫過一篇《六十分母親》,談到自己做母親的不合格,因為女兒從小到大,我在多數時候好像都是她的朋友,甚至是閨蜜,一點沒有做家長的樣子,因此在她上了中學之後,老師特別不喜歡在家長會上看到我:因為我影響到其他家長的「孩子只要快樂和健康,能考60分就好」的言論。

女兒漸漸地大了,在她假期的時候,我們無論在內地或者國外的旅行,都是她一手搞掂旅遊攻略,訂好機票和所有的行程,我這個只有60分的母親就成了一個隨行的甩手掌櫃。後來女兒上了大學,又去澳洲留學,臨出發前我任性地自以為是地把女兒行李箱裏的被子拿出來,覺得自己是為她減輕了負擔,結果女兒半夜裏到了異國他鄉,在冬天的光床板上和衣而眠了一夜。但女兒並未因此就對她的呆母親有所抱怨,之後便每每報喜不報憂,並不讓我有過多的擔心。

新冠疫情剛開始的時候我去澳洲看女兒,被困在那邊將近一年無法返回,但那是我有史以來和女兒朝夕相處的最長的時光,也成為了我生命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那些日子女兒管住了我的酒癮,日日督促我鍛煉身體,竟讓我在進入中年以後的皮膚和身材第一次回復到了少女時代的狀態。而我在那段時間裏,並沒有「淪落」成為一個天天為孩子做飯的陪讀媽媽,女兒不但能自己動手做各種美食餵飽自己,也還不忘不時地為在減肥的我做一些我愛吃的甜品來「寵」我。

儘管在回國以後隔了半個地球的思念令人難受,但是網絡的方便還是緩解了思念的煎熬。

直到前些日,女兒突然告訴我她感染了新冠病毒,在最嚴重的時候被救護車送到了醫院搶救,我的心才一下子揪了起來。當下病毒的毒性已經減弱,女兒的同學裏亦有不少感染的,但他們都是如同感冒一般幾天後就恢復了,而女兒因為體質較弱,恢復的過程便一拖再拖。在這個漫長的過程裏,我把自己也熬得病倒了,這才感受到了那句古老的「兒行千里母擔憂」。

終究是母女連心,女兒慢慢地恢復,我亦慢慢地好起來。後來女兒發來信息說澳洲政府本來要發給她一筆新冠醫療補貼費,結果因為她如實申報了自己的存款,而她的存款高於政府的補貼範圍,所以她只能自己付醫療費。我卻因此高興起來,安慰女兒,誠實比補貼費要更可貴。

從前我覺得女兒考60分就好的時候,我是希望她的誠實是可以考100分的,因為那遠比書本考試的100分更重要。

從現在起,我希望做到「兒行千里母不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