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黃仲鳴
鍾玲在港版《鍾玲極短篇》的〈後記〉中說,「極短篇」這名詞,是台灣《聯合報》副刊採用的稱語,當年的主編瘂弦,赫赫有名,他強調「極」字,大約千字左右;鍾玲卻建議二千五百字以內都可以。
「極短篇」,即是日本稱之為「掌上小說」,內地稱之為「微型小說」;此外,還有「小小說」、「一分鐘小說」等,都是指這類小說。鍾玲將它和短篇小說相比:
「短篇小說與極短篇小說的差別,主要是在前者有鋪陳,後者很少鋪陳,因為字數太少,做了鋪陳就不能表現其他小說要素了,如人物塑造、故事情節、時空背景的交代等要素。」
這番話確是。極短篇「有千萬種面貌」,創作天地極廣闊,鍾玲揀了五種面貌來概括她的創作。這五種是:結尾的大逆轉、觀點決定內容、時光說的故事、心理層次的呈現、由現實進入夢幻。這五種中,第一和第二種最值得一談。
所謂「結尾的大逆轉」,即是「出乎意料的結尾」,也有呼為「驚奇結尾」的。鍾玲舉自己的〈車難〉、〈正室側室〉等篇為例;當然,鍾玲各篇說不上「驚奇」,只可說是「大逆轉」。這類令讀者感到意外的結局,在行文時,讀者是感受不到的,到煞科那才——呵!原來這樣,過癮!敘事時,作者會致力於把讀者帶引到某一個方向去,即是作者要盡力鋪排,結局本應如此,到頭來卻不是。
第二種,什麼叫「觀點決定內容」呢?「小說的故事由什麼人的角度來敘述,或由什麼人的角度來觀看,會令小說有不同的面貌和內容,這就是觀點決定內容」,〈殺人井〉中的觀點,是透過小孩的視角和內心獨白來說出四人遇難的大慘劇。小孩的觀點沒有一絲悲慘和哀傷,但讀者看了,卻有揪心之痛。
最值得稱道的是〈小野貓〉。鍾玲用了四個觀點。第一個是美國中上流社會的白種人太太,她講述了一隻死去的野貓故事;第二個是貧窮的老太太;第三個是兩個黃皮膚小孩,將未死透的野貓帶回暖烘烘的家中;此際,野貓甦醒,觀點遂轉到牠的眼中。這四種觀點的運用,胡菊人評說:
「在小說中『轉換敘事觀點』就等於駕車時改線,非常危險。但作者在這樣短的篇幅中,連換了四次線,等於是在香港海底隧道轉了四道汽車線。」
胡菊人所說確是,如非高手,又怎可如此從容轉線?
「結尾的大逆轉」這技法很多作家都喜為之。上世紀八十年代,我在報端塗小小說,每日一篇,其吃力和費煞思量,筆墨難以形容也。初寫時題材枯竭,當時我的編輯師傅就說:從新聞取材。於是將新聞聯想浮翩,將結局來個「驚奇」。這法子果然有效。甚至將同一宗故事,來個不同的結局,都是驚奇的結局。事後每想起,那時致力玩極短篇,真是過癮到極!
註:我的「編輯師傅」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頗負盛名的流行小說家司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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