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征
法國劇作家Alexandre Jardin有部知名電影《芳芳》,講述一對青年戀人的交往過程。這部電影的特殊之處,是每到二人情濃之時,男方就藉故逃遁了。但這男生並未走遠,他甚至還租住在女生芳芳的隔壁,趁女生不在的時候,把一牆之隔的牆壁換成單面玻璃,從此,他就總是偷偷觀察芳芳的一舉一動,並自覺對芳芳的愛與日俱增。這樣的情節,實在有些詭異。但在Jardin注重心理和細節的描述下,這部電影被拍成了一部文藝片。
甚至女主也沒有被這男生的窺視嚇跑,她把男生的這種行為看成是對方在愛情面前的膽怯,並對他產生了憐憫,進而接受了這種怯懦。其中有個鏡頭,是芳芳裸身貼到他們的那扇玻璃牆壁上,男主人公在另一間屋子,也如此這般做着同樣的事,就好像他們已經在精神上得到了交合。
其實這男生並沒有什麼性功能方面的障礙。他先前有過女友。之所以在愛情面前畏縮不前,完全是受了屢次戀愛失敗的教訓。他發現,每當發生了性關係之後,他的戀情就開始走下坡路。最後,不得不以分手而告終。因此他暗下決心,倘若再遇到一位愛人,他一定十分珍惜,只與她進行柏拉圖式的戀愛。這樣,他們就永遠不能完全得到對方,愛火在慾望得不到滿足的時候會持續燃燒。順理成章的,感情也可以在這種永遠的渴望當中停留在路上。
這電影對愛的闡釋太奇特了。在看完很久之後,我都一直記憶猶新。然後就是這個冬天,在看《懺悔錄》的時候,我忽然發現了這部電影的現實版。那個我們所熟知的盧梭,在他這部自傳巨著當中對自己進行了毫無保留的暴露。他說自己一生都被自慰行為所困擾。而他一邊自責,一邊又為自己開脫。理由跟《芳芳》中的男主人公一樣。甚至於,他更加絕望。他說:「不要試圖在自然之外尋求無法找到的完美。因為我不想冒這樣的危險,我寧願不近女色。」出於這樣的悲觀,他甚至開始遠離人群,一個人去隱居。
在我們的教育當中,名人的隱私和痛苦通常是被迴避的。然而,盧梭的完美主義理念正是他自我克制的原因,而這幾乎也是造就了那個最著名的社會契約論的原因。
作為這種理念的外在表現,盧梭的自慰也是一種克制。這種行為似乎成了精神戀愛的一種補充和延續。然而就在百年之後,德里達推翻了盧梭為自慰尋找到的藉口。這位解構主義大師把他的前輩盧梭請出來,對他的自慰進行了一番哲學分析。他說,這種行為並沒有看上去那麼羅曼蒂克,而只是一種絕對的自我狀態。它的利己性就在於這種行為並不是不需要一個對象,它需要的是一個不在場的在場。也即是說,一旦有了性的需要,自慰的人會借助影像、文字,塑造出一個不會回應的對象,再依靠自己的幻覺,使其做出自己想要的樣子。在真正的互動關係當中,即便再水乳交融,個人的意志也不能得到最大的滿足。
自慰卻不一樣,它是一個人意志徹底的體現,在封閉和幻想當中獲得某種快感。在德里達看來,這種行為的問題不在於這種行為試圖取悅身體,而在於它的意圖。這種意圖代表着一種封閉而非開放的可能性。於是,當我們討論精神戀愛的美學時,並且,在考慮作為精神戀愛的必然後果自慰時,這種行為就應當是值得反思的。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