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士帥
常常會在夜深人靜時想起那條河,那條貫穿了我整個童年和少年時期,更給我的成長帶來無窮體驗和樂趣的河。那條河叫薊運河,是家鄉幾代人的母親河。河面很寬,河水自由地流淌。有風的日子,水波瀲灩;無風的時候,清澈見底。
我家在村莊的最前排,推開院門,抬眼就能望見長長的、高高的河堤。站在河堤上眺望,眼前的河水如同一面鏡子,映出天空的蔚藍和遼遠。草長鶯飛的季節,野花野草遍布河流兩岸,更有挺拔的白楊樹像盡職盡責的衛兵不知疲倦地日夜守護。
小時候,每到雨季來臨,上游的水庫為了分流總會放水過來。於是,往日平靜的水面便會泛起波瀾。霎時間,河水像個脾氣暴躁的壞孩子撒着歡兒地奔湧流瀉。流動的河水沖走了沉積在岸邊的雜物,也帶來了名目繁多成群結隊的魚蝦。一旦上游的閘門關閉,河面便停止喧囂,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河面平靜了,下河戲水的人也便多了:男人、女人、大人、小孩……臨河而居的孩子們,不管男孩女孩都野得很,也皮實。即便不會游泳的孩子下河,身上也從沒戴過什麼救生圈,頂多在懷裏抱上塊「泡沫」。
我至今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學會的游泳。好像一個夏天過去,就忽然可以甩掉手中的「泡沫」,和那些水性極好的人一決高下了。也難怪,那時只要一放暑假,我們就成了真正的水孩子,有時幾乎一個下午都在水裏泡着。直到最後,發現那雙小腳丫都已經泡脹了,卻還是貪戀着那灣河水。
河裏的魚蝦司空見慣,「捉魚擒蝦」是我們的保留節目。將家裏閒置的罐頭瓶裏放上剩大餅、米飯粒、乾饅頭,然後在瓶口處拴上繩,繫上浮標,把罐頭瓶丟進水裏,我們便自顧自地去戲水玩了。隔一會兒把瓶子撈起來看看,瓶裏一準兒會有些貪吃的小魚小蝦跑進來,撈出小魚小蝦,放在事先備好的小盆裏,然後我們就又去旁邊戲水了……往往太陽落山時,我們幾個小夥伴都會滿載而歸,當天晚上家裏便會有一頓豐盛的「魚宴」供我們打牙祭呢﹗
時令進入立秋,天氣慢慢轉涼,我們便不敢再下河戲水了。可那時,滿坡的酸棗都紅了,星星點點,像暗夜的螢火,映得河面上都是彤紅彤紅的。偶爾有風吹過,枝頭顫顫的,河面上便像灑入了瑪瑙般閃閃爍爍。
在不能去河裏戲水的秋天,我們同樣有屬於自己的樂趣。小夥伴們放學歸來,並不急着回家,把書包往河堤上一放,直接鑽進密密麻麻的酸棗樹叢中,你爭我搶地摘酸棗。酸棗摘回家,挑又大又圓的讓父母帶到縣城去賣。每每爸爸媽媽一回來,村口就有無數雙渴望的眼睛在期盼着。爸爸媽媽賣完了酸棗,背包裏換回了紙、筆、本這些學習用具,也帶來了我們在鄉下從沒吃過的酒心兒朱古力。當年我們曾傻傻地以為,那全是我們自己摘酸棗的錢換來的。長大後才明白,善良的父母編織了怎樣一個美麗的謊言,讓我們的童年因為自己的付出而絢麗多姿。
冬天來了,北方的冬天冰涼徹骨。河水自然也凝固了,結成厚厚的冰面。踩在上頭,踏實如母親的懷抱。小夥伴們相約一起在冰面上玩冰車、抽冰猴兒,小臉小手凍得通紅,更有淘氣的男孩子,薅來岸邊乾枯的野草,在冰面上點燃,大家圍在一起烤火。很快,麻木的小手癢癢的、暖暖的,也不知是因為暖而癢還是因為癢而暖,那暖那癢卻彷彿都抵達了心底。那一刻,寒意遠了、寒意淡了,火光的紅和冰面的白閃着奇異的光彩……
時光飛逝,日月穿梭。當年的野孩子很多都已遠離村莊,歲月在大家的臉上刻下皺紋,在兩鬢染上霜花,內心深處關於河流的記憶也都定格在了那個遙遠的年代,定格在曾經充滿歡笑的歲月裏。
在那個物質和精神都還略顯匱乏的年代,是大自然賜予了我們一個無與倫比的成長樂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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