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長在湖湘城市,工作在都會北京,畫家敖松從未料想到,當他來到河北太行山裏的偏僻小山村時,會與鄉村結下不解之緣。他融入鄉村13年,從社會學視角觀察和描繪鄉村。前沿藝術的碩果從最鄉土處結出,二者卻毫不違和。●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姚進 湖南報道 圖:受訪者提供
敖松現為中國農業大學人文與發展學院副教授。1994年,他從湖南師範大學美術學院油畫專業畢業,來到中國農業大學任教。但這所高校並沒有藝術專業,更談不上藝術氛圍,加上庸常生活的消磨,他內心徬徨,找不到自己藝術之路的前行方向。
融入鄉村 打開創作新世界
轉機雖遲但到。2011年,因一個偶然的機會,敖松和人文與發展學院的老師、同學們一起,來到了河北易縣桑崗村調研。桑崗村地處太行山北部,因為位置偏僻,交通不便,經濟非常落後。敖松說起當年的觸動,眼前凋敝的鄉村景象鋪陳開來,呈現出一種特殊的張力,喧囂的都市與沉寂的鄉村、鋼筋水泥構築的叢林與青石壘就的院落形成強烈的對比,讓創作靈感在心靈的繭房中破壁而出。「來到這裏,讓我產生了久違了的強烈的創作衝動,我要以『鄉村』作為自己今後創作的主題,在鄉土中探索自己的藝術道路。」
第二年,他再次來到桑崗村租下了一個空置的農家院落,開始了自己與鄉村為伴的藝術實踐。而今,13年間,每年他都要到這裏呆上幾個月。「中國延續2,000多年的農耕社會,孕育出輝煌的中華文明,當一位藝術工作者在思考自己的藝術道路時,『鄉村』是永遠無法繞開的一環,因為這裏有中華文化的根與魂。」
關注農村留守婦女困境
在桑崗村,敖松將自己定位為這片鄉村的陪伴者、觀察者和體驗者,在這片陌生而沉重的土地上,他的藝術創作進入了爆發期。這個時期,他最重要的作品是《鏈與門》。站在這幅2米多高的作品前,會被它強烈的衝擊力所震撼。厚重的木方釘成畫框,銹跡斑斑的鐵鏈橫七豎八地纏繞着整個畫面,正中間是紅銅製作的老式銅錢「孔方兄」,他描繪的畫面則擷取了留守鄉村婦女在勞作、操持家務、哺育孩子、贍養老人的典型場景。
在貧窮的鄉村,男人外出打工了,婦女留守家庭,不得不獨自支撐起鄉下的家,沉重的家庭重擔壓得農村婦女喘不過氣來。為了表達這個主題,在畫完小稿後,敖松感覺僅僅通過油畫材料,很難呈現現實的沉重感,有一次他在村子裏閒逛時,偶然發現了一件當地農民丟棄的榆木老門,老門已經飽受歲月風霜,嚴重風化,但依舊給人以厚重而堅固的感覺。他想到,這扇老門不就是這片古老鄉村的寫照嗎?於是,敖松決定圍繞這扇老門來創作這件作品。
香港文匯報記者看到,敖松將畫面直接繪製在這扇老門板上,門上原有的鐵釘、銅鎖都保持了原樣。與傳統的油畫不同,這是一件綜合材料作品,除了鐵鏈、木門,以及紅銅製作的「孔方兄」外,他還採用了多種媒介的融合,如在銅錢的方孔內,放進了一塊顯示屏,通過視頻展示農村男人在陌生城市打工、為了家庭的收入掙扎生存的黑白畫面,這寓意着這片鄉村裏的「男人」雖然與留守婦女同處一個整體畫面,但卻被「孔方兄」分割在兩個「世界」,作品透露出讓人窒息的沉重與無奈。
社會學視角成個人藝術標籤
敖松作品的獨特之處在於,他在創作中引入了社會學視角來觀察鄉村,以理性的剖析結合感性的藝術表達,將抽象的社會學概念與具體的個體生命狀態結合,探索藝術作品社會功能與審美功能的高度統一。他筆下的鄉村,不再是簡單、直接的鄉村風情,以及關於鄉村人物的描繪,而是在作品中展示對中國鄉村生活、鄉土困境的思考和人文關懷。
如《雲中漫步》中,凝結着時光的巨大石塊之上,行走的佝僂的白髮老人;《啊,老井》中,被機器拖走的老井和即將乾枯的樹木……都表達了他對鄉村文化、鄉村發展的沉重思考;而《村殤》《對峙》這些作品,儘管畫面、色彩更加明亮艷麗,但呈現的鄉村困境與之形成強烈的對比,傳達出一種荒誕的諷喻。
而作品《盛宴》,更是堪稱一幅關於「三農」問題的「天問」。據敖松介紹,這幅作品集中了與鄉村密切相關的如糧食安全、環境、留守、災難等一共15個問題。
著名社會學家、長江學者葉敬忠教授評價說,敖松的藝術創作,讓抽象複雜的社會學概念及思想竟然可以如此直觀地以視覺方式呈現,對社會學研究成果的傳播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鏈與門》這幅作品也得到了葉敬忠的高度肯定,後來葉敬忠在和潘璐、賀聰志共同撰寫的《雙重強制》一書出版時,將其選作著作的封面。
【觀點】當代藝術從鄉土開花結果
在這片偏僻的鄉村,敖松貪婪地吮吸精神乳汁,但他的藝術並不是鄉土的、傳統的,而是前衛的、現代的。他非常具有先鋒氣質的藝術風格,站在他的諸多鄉村作品前,一望可知。
對於這種反差,他表示,題材並沒有傳統和當代之分,主要看創作者的個人視野和藝術理念。當代藝術也能夠從最鄉土的地方開花結果。
時代在變,現在的桑崗村也在變得更好,山村良好的生態環境也吸引了遊客前來,相比過去,鄉村經濟搞活了,農民的生活得到了明顯的改善。
桑崗村的點滴進步和變化,都讓敖松欣喜不已。他的絲網版畫作品《在希望的田野上》《歸》等,正是這種喜悅之情的投射。這些作品有着明麗的色彩,人物的臉上都洋溢着歡樂和喜悅。即便是《歸》中的老農,也少了著名油畫家羅中立的代表作《父親》中的「父親」那樣的沉重和滄桑,這種田園牧歌式的作品,或許就是敖松心目中的鄉村理想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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