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編者按 1941年12月8日,日軍4萬兵力突襲香港,槍炮驚碎了清夢、硝煙遮蔽了黎明。18天後的聖誕節期間,米字旗在維港上空飄落,逾萬守軍被投入到戰俘營,香港自此跌進了三年零八個月的煉獄。然而,戰爭和殺戮並沒有摧毀國人的反抗意志,由中共領導的一群未滿16歲的「小鬼」,於香港鬧市鄉間織就細密的抗戰交通網。營救盟軍戰俘、搜集傳遞情報、懲惡除奸,他們默默為世界反法西斯同盟的最終勝利提供了自己不容忽視的貢獻。
時光荏苒,當年的「小鬼」已近期頤之年,大多已不能與人順利交流。但無論歲月如何更替,他們的英勇抗戰精神,將如同歷史長河中的炬火,照亮香港乃至整個民族的記憶與榮耀,更在世界反法西斯歷史中,添上了屬於中華民族濃墨重彩的一筆。
現年90歲的原東江縱隊港九獨立大隊老游擊戰士聯誼會會長林珍謝絕了記者相送,快步而執拗地踽踽而行,轉瞬,一襲黑衣的她便融入人流不見了蹤影。或許,這是她深刻於骨中的從事地下交通員所養成的習慣。這是5月26日,香港文匯報記者剛剛結束與林珍於聯誼會所在的西貢大會堂採訪的一幕。採訪中的林珍給記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儘管已白髮蒼蒼、滿面歲痕,卻依然精神矍鑠,她向記者分門別類地展示着被視若珍寶的老照片,手指輕柔地撫過照片上每張臉龐,逐一細述東縱老戰士們曾經的過往,80多年前的歷史,經她的娓娓道來,清晰如昨。 ●文稿採編:香港文匯報新聞調查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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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底香港淪陷時,林珍只有六七歲光景,她加入東江縱隊(見「話你知」)與年長15歲的大姐林展有關。林展1932年入讀香港庇利羅士女書院,在校期間便積極參與抗日救亡活動,1941年7月經虹虹(另有文獻記錄為「紅紅」 編者註)歌詠團團友何淑花介紹加入中共,正式成為一名游擊隊員。雖然林展並未向家人透露過自己真實身份,但日常的抗日救亡工作,仍然給了作為大姐跟屁蟲的林珍不小影響。
隨母入港九大隊 負責送情報
1943年,林展奉命以洗衣工身份潛伏於九龍塘太子道西一間日軍寓所,其間一名多次調戲無果的日軍污衊其偷竊了180元軍票。據1943年《東洋經濟新報社》和《華僑日報》刊載信息計算,180元軍票可購買約300斤大米,相當於碼頭工人90日薪水。
「他們(日軍)把我姐姐綁在梯間,用擔挑進行輪番拷打,根本不顧我媽媽在旁邊苦苦哀求。姐姐昏死過好幾次都沒有屈服,還要媽媽堅強一些。」談起姐姐直面日軍暴行時的氣節,林珍頗為驕傲。那次之後,林母決定帶着孩子們加入東江縱隊下的港九大隊,林珍因年歲尚小,成為了一名負責傳遞情報的小鬼交通員。
林珍負責的交通線在深圳大鵬一帶,雖屬東江游擊區,民眾基礎較好,但交通線也會經常變動。林珍所在的通訊班均為「小鬼」,班長也不過十四五歲。遇到走新線任務時,通訊班長會帶着林珍熟悉路徑,「班長會沿途在岔路口的樹根、樹杈、石碑、草堆之類的標記物指引下,抵達交接地點。」
獨身送信避嫌 腳板磨礪起繭
「在隊部,大家都對我很關照,因為沒人想得到,一個在路上『邊走邊玩』的小女孩,會擔任這麼重要的工作。」林珍說,「當時的『信』是只有火柴盒大小的紙條,用很小很小的字寫成。我們通常將小紙條捲起來,然後塞在胳肢窩、褲頭,或者放在裝滿東西的草籃內。有時候也會進行口頭傳達。」
送信的條件艱苦,林珍沒有鞋,跑在鄉間阡陌、山林野徑和城市道路之間,稚嫩的腳板被石子磨礪得起了繭。後來條件好一些,能將廢舊汽車輪胎割一個鞋底,再拴上兩條繩子,就算有鞋了。「其實這些不重要,有任務就要即刻出發。」林珍說。
送信大多是當日來回,有一次在送信的途中,林珍因瘧疾發作暈倒在路邊,隊部等了很久未見林珍回來,便派人沿途尋找,並將仍然昏迷的林珍背回。而因為缺醫少藥,林珍需要硬撐着挺過病情。
比林珍略大一些的交通員任務艱巨許多,或路程較遠,或需經敵崗哨和搜查點,與敵鬥智鬥勇便成了日常。為交流與敵鬥爭經驗,通訊班一般會在晚間開展班務會,復盤和總結送信過程中遇到的問題與解決方法。林珍親聽過戰友在會上分享,「一旦發現有敵偽漢奸在跟蹤或追趕,他們(交通員)會在逃跑時故意摔倒,藉機藏匿秘件,避免搜身時出現失密情況。」
吞情報防失密 獲讚「做得好」
據《港九大隊志》,港九大隊很多情報工作會藉助村民或其他協助者進行。
出生於1932年的湛貴勝,就自稱當過這樣的小鬼交通員。在香港抗戰歷史研究會引薦下,他於西貢的家中接受了香港文匯報記者的採訪。談及當交通員的初衷,他稱是受到港九大隊任中隊長的鄰居張興的影響。據《港九獨立大隊史》,張興曾任港九大隊西貢區常備隊隊長,1943年6月後歷任西貢中隊副隊長、隊長。
「通常送信去游擊隊基地所在地赤徑。」憶起十一二歲時的經歷,湛貴勝稱為了確保安全,會將寫有消息的紙張盡量摺小攥在手中,以便遇到突發情況時將紙條吞下。他回憶最難忘的送信經歷時稱,當時遠遠瞥見海面上有日本鐵拖船,又聽到山路轉角處有人聲。擔心遭遇日軍盤查的湛慌忙吞下紙條,那紙條經過幾次摺疊本已棱角堅硬,只能任由其沿喉頭食道慢慢劃下,「當時沒有水,行路又口渴。」湛貴勝說,幸運的是,被疑心的「日軍」實際是東江縱隊同志,他無不懊悔地和對方講,密件已被吞下但不知道上面寫了什麼。對方聽後連讚「做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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