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聯手香港中樂團演繹民族交響鉅作
小時候的劉雯雯,沒有很喜歡嗩吶,這個陪她一起長大、「吶喊聲」不絕於耳的「小玩物」,讓她沒什麼自由;但她沒有放棄的選項——只因她是這個嗩吶傳承家庭的第13代,承接家業、發揚文化的接力棒,是她人生無法避免的重要一環。長大後的劉雯雯,成為了中國首位嗩吶博士,亦是當今炙手可熱的年輕演奏家。在她身上,已絲毫看不見對嗩吶的排斥,充滿的全是敬畏之情。
11日晚,劉雯雯攜手著名指揮孫鵬與香港中樂團,帶來了一場探索音樂與文化邊界的聲音旅程《界之境》,嗩吶在她的吹奏下,迸發出獨具一格的藝術魅力。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胡茜 圖:香港中樂團提供
香港中樂團的《界之境》音樂會,邀來「國際中樂指揮大賽」首屆冠軍、香港中樂團客席常任指揮孫鵬執棒,攜手嗩吶演奏家劉雯雯,帶來穿越文化、地域與精神邊界的聲音旅程。三首風格各異的作品勾勒出音樂會的清晰脈絡。張朝的《七彩之和》描繪七個少數民族的文化面貌與音樂語彙;《百年涅槃》由李博禪創作,透過嗩吶展現百年民族情感與時代轉折;《西藏三界》則由韓永創作,以「天、地、人」三界作為哲思線索,引導觀眾進入靜觀之境。
其中,劉雯雯領銜獨奏的《百年涅槃》是一首以嗩吶為主角的協奏鉅作,以中國近代百年歷史為隱喻,展現民族復興的精神脈絡,透過嗩吶悲愴中蘊含希望的音色,訴說歷史的破碎與重構,象徵民族精神在苦難中綻放。劉雯雯說:「嗩吶是非常消耗體力的樂器,樂曲又有非常多的極限音,所以這首曲子是一個非常大的挑戰。觀眾可以在樂曲中聽到嗩吶的不同色彩,包括柔情、哀怨、高亢、炸裂等。」
「這次《百年涅槃》的香港首演近乎完美!」作曲家李博禪在聽完音樂會後亦感嘆道:「不論是指揮、樂團的狀態還是嗩吶的獨奏,都讓我感到震撼。恍惚中彷彿看到台上有一隻鳳凰,冥冥之中在涅槃一樣。」
從外來樂器到民樂象徵
上學的時候,劉雯雯幾乎不願意承認自己與嗩吶的「交情」,更不願意表演,看着身邊同學們學古箏、彈鋼琴、拉二胡,她既羨慕又不解。當時的她想:我為什麼不能和她們一樣優雅漂亮?她不知道的是,當時她有些「嫌棄」的嗩吶,也會讓她漂漂亮亮地穿着禮服,走上一個又一個的舞台,讓她帶着自豪去發光。提到小時候的「煎熬」,她說:「我的父母在嗩吶藝術方面有很深的執念,我覺得他們是有敬畏之心的。因為祖祖輩輩都是在研習嗩吶藝術,尤其是我母親已經傳承至第12代了。」
很少人知道,嗩吶事實上是一種外來樂器,這個又名為「金口角」的樂器實則源自西亞地區,經由絲綢之路傳入中國。 雖然是外來樂器,但經過長時間的發展,嗩吶已深深融入中國文化,成為具有代表性的民族樂器,尤其在民間婚喪喜慶的吹打樂中扮演着重要角色。
不過,劉雯雯不滿足於嗩吶僅僅能代表紅白二事,她在上海音樂學院完成學業後,已經開始任教,並嘗試大量風格各異的演出。2020年,她被鼓勵繼續深造,成為了中國第一位嗩吶專業的博士。許多人認為,樂器演奏的博士,不過是一個頭銜罷了。但其實,嗩吶是一個非常費體力的樂器,其刁鑽的發聲方式,讓一曲演奏不亞於一場小型的短跑障礙賽,需要體能、技巧、爆發力等的充足配合。為了完成考試,劉雯雯的練習時間從以前的每天五六個小時升級到十二三個小時,睜眼的時間幾乎全與這個金屬喇叭相伴。「當時由於是一個創新的學位,我的導師都是以最高的規格在要求,包括演奏以及博士論文,這是一個嗩吶的里程碑。」她說,「由於先前沒有任何標準可以參考,一路上都是摸着石頭過河。」
譚盾是伯樂 以《百鳥朝鳳》征服國外觀眾
事實上,劉雯雯與香港有着很深的淵源,香港文化推廣大使、著名音樂家譚盾便是讓劉雯雯受益良多的其中一位伯樂。2017年,還是學生的劉雯雯登上了悉尼歌劇院的舞台,在譚盾的「春節音樂會世界巡演」中首次與現代交響樂團共同演奏了《百鳥朝鳳》。
那時譚盾曾告訴忐忑的劉雯雯:你穿着漂亮的西式禮服,拿着中國最「土」的民間樂器,往舞台上一站就是有衝擊力的畫面。在之後的日子裏,劉雯雯一直在體味這一段話,「我在嗩吶樂手當中,是比較年輕,同時是個女孩子,這本身就造成一種懸殊的觀感,是非常有利的。」她談道譚盾,稱是自己的伯樂,「他覺得一個家族傳承的故事很受感動,他就說我要你帶着你的嗩吶向全世界去講中國故事。」
當全場的燈光與目光聚焦到舞台中央,一襲白色禮服裙的年輕女孩和她手裏小小的嗩吶,卻一口氣模仿出了各類禽鳥婉轉交錯啼鳴的華彩段落,一場惟妙惟肖的「百鳥來朝」盪氣迴腸,讓國外觀眾為之震撼。這首博得滿堂彩的《百鳥朝鳳》,正是出自譚盾之手創編的嗩吶與管弦樂協奏曲。
作為中國嗩吶藝術的巔峰之作,《百鳥朝鳳》包含了嗩吶演奏中最高難度的技巧,通過音樂模仿布穀鳥、鷓鴣、燕子、山喳喳、藍雀、畫眉、百靈、藍蠟嘴等鳥類的叫聲,營造出喜慶的氛圍,常在傳統婚禮中出現。而這一版嗩吶協奏曲,是東西方音樂文化的互融,也是中國傳統音樂當代化、國際化的全新表達。
作為老師身負重擔 對文化有敬畏之心
嗩吶這個樂器極具個性,也具備爆發力特別強的聲音,劉雯雯說:「我一口氣,大家以為我氣很長,會以為像吹竹笛一樣,可以緩緩地出。但其實嗩吶不是的,你即使吸滿了一口氣,要把樂器吹響,是一下子便用完了。沒有足夠的衝擊力,這個樂器它不響的。嘴唇控制哨片,這個力量也是消失特別快,如果每天不練習,突然拿起來嗩吶,要吹5分鐘是不可能的,因為需要極度緊張來控制哨片的力量,要是非常重要的演出場合和音樂會,更需要很長時間的蓄力。」
除了是演奏家,劉雯雯也同時是上海音樂學院的老師,她目前每年招收三名學生,在她身上,已經絲毫看不見對嗩吶的排斥,充滿的全是敬畏之情,她說:「我的能力是有限的,我並不能讓所有人都因為我而對嗩吶這個樂器改觀,但是我能看到很多年輕人,因為我的演出、我的視頻而對嗩吶產生興趣,認為我們中國的文化是非常酷的,從而逐漸走上傳統音樂這條道路。」
同時,劉雯雯提到,目前學習嗩吶有了更多更好的環境、資源,甚至連嗩吶這個樂器在硬件上都有了很大的改善,她驕傲地說:「我認為我已經超越了我的父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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