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其時文,雅好慷慨,良由世積亂離,風衰俗怨,並志深而筆長,故梗概而多氣也。」

這段話,出自南朝文學理論家劉勰《文心雕龍·時序篇》,是對當時的文風作一概括性的分析和評述。《文心雕龍》是中國最早的一部文學批評著作,劉勰在書中總結了先秦以來各家的文學創作經驗,並提出了獨到的文學見解,對後世的文學創作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文心雕龍》全書10卷,共50篇,分為上下兩編。書中包含四個主要部分,分別是「總論」「文體論」「創作論」和「批評論」。

「雕龍」喻分析細緻入微

「總論」含上編的《明詩》至《書記》20篇,其中前10篇是論有韻之文,後10篇是敘無韻之筆。「文體論」討論的文體約35種,就其源流演變及其不同特徵等分別進行了論述。「創作論」含下編的《神思》至《總術》19篇,剖情析採,論述了文學創作的基本方法。「批評論」含下編的《時序》至《程器》5篇,論述批評鑑賞的方法和態度,品評歷代作家的才能與貢獻等。最後一篇《序志》敘述作者寫作此書的動機、態度和原則。

劉勰出身於寒門庶族,雖然他一向喜愛讀書,但在注重門第的南朝,他的才華很難得到施展,甚至連基本的生活都成問題。南齊永明二年,劉勰進入了鍾山定林寺讀書,度過了他的青年時期。在寺中高僧僧祐的指導下,他對佛法有了更精到的見解,而在整理寺院典籍時,劉勰有機會閱讀了寺院所藏各類文獻。

《文心雕龍》的成書年代,可推考劉勰撰此書的動機,一是受到「君子處世,樹德立言」的傳統人生哲學的激勵;二是不滿於當時文壇「辭人愛奇,言貴浮詭,飾羽尚畫,文繡鞶帨,離本彌甚,將遂訛濫」,而有意糾偏;三是有感於「近代之論文者多」,但「各照隅隙,鮮觀衢路」,故他要「彌綸群言」,撰著此書。

書取《文心雕龍》為名,因「文心者,言為文之用心也」(《序志》篇);「雕龍」則典出《史記·孟子荀卿列傳》所記「雕龍奭」之稱,原指齊人騶奭善採騶衍談天之術而成文,如雕鏤龍紋一般精緻,劉勰取以狀飾「文心」,蓋指此書的主旨在如雕鏤龍紋那樣精緻地揭示作文所需的細微用心。

優秀作品應具風骨

劉勰認為包括文學創作在內的一切「文」的寫作,歸根結底都是對「道」的某種闡發。所謂「道」,聯繫書中上下文看,主要是指儒家正統思想。所以在文章闡發時,他提倡「徵聖」與「宗經」,因為「道沿聖以垂文,聖因文而明道」(《原道》篇),而聖人藉以「明道」之「文」,最典範的便是儒家經書。經籍不但可以提供作文的思想準則,同時也演示了一篇「文質彬彬」之作。但文的寫作,尤其是文學創作,畢竟不是一種單純的道德說教與思想詮釋,而有其自身特殊的形式要求,即是要有風格了。

劉勰將作品的風格歸納為典雅、遠奧、精約、顯附、繁縟、壯麗、新奇、輕靡等「八體」(《體性》篇),而認為真正優秀的作品所應具備的首要因素當是「風骨」。「風」乃「化感之本源,志氣之符契」,而「辭之待骨,如體之樹骸;情之含風,猶形之包氣」,故「練於骨者,析辭必精;深乎風者,述情必顯」(《風骨》篇)。

可見劉勰所稱「風骨」,實是一種作者情志外化於作品的動人風貌,與由錘煉語辭而呈現於文間的勁健氣概的結合物。至如何使作品臻於具有「風骨」的境界,劉勰又從主客體關係的角度指示了其所由之途。一方面,他推崇「為情而造文」,貶斥「為文而造情」,認為「情者,文之經;辭者,理之緯。經正而後緯成,理定而後辭暢,此立文之本源也」(《情采》篇)。

東漢獻帝末年的「建安時期」,建安詩歌勃然興起,成為當時詩歌的代表。整個魏晉南北朝時期,是中國古代史上一個大分裂、大動亂的時代。劉勰正生長在此時期,正如他在《時序》篇所說,建安文學的出現,就「良由世積亂離,風衰俗怨,並志深而筆長,故梗概而多氣也。」歷史的狂潮把文人們捲到「世積亂離」的現實生活中去,幸而有人拋開了漢儒死守章句的老路,從而逐步認識到文學藝術的獨立意義,形成一片燦爛的「建安風骨」之文風。

由於這時期社會黑暗、政治動亂,很多詩人都有渴望建功立業、解除百姓困苦的抱負,加上一些對人生苦短的哀嘆,所以這一時期的文學作品語多悲涼。有時有豪邁氣慨,傲視天地,何嘗不也是悲慨萬千。

《文心雕龍·風骨》節選

故練於骨者,析辭必精;深乎風者,述情必顯。捶字堅而難移,結響凝而不滯,此風骨之力也。若瘠義肥辭,繁雜失統,則無骨之徵也。思不環周,牽課乏氣,則無風之驗也。

譯文:所以,懂得怎樣使文章有骨力的作者,文辭一定選擇得精當;懂得怎樣使文章有教化作用的作者,思想感情必然能抒寫得顯豁。文字運用得準確而不能改易,作品發生的影響牢固而沒有止境,這就是講究風教與骨力的功效。如果內容本來不多而辭句過於拖沓,文章寫得雜亂而缺乏條理,這是沒有骨力的表現;如果思想不周密,內容枯燥而文章的氣勢不足,這是無益於教化的說明。

●雨亭 退休中學中文科教師,從事教育工作四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