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雲 娥
「大熱曝萬物,萬物不可逃。」熱氣蒸騰的暑日,我選擇讀書消暑。古人云︰「當怒讀則喜,當病讀則痊。」以此推斷,「熱讀則涼」許是有的。
我在書櫃裏翻找書,櫃子角落裏一個精美的包裹引起我的注意,打開一看,原來是幾十本破破爛爛的連環畫,被我遺忘在歲月裏。瞬間,童年的記憶如潮水湧來。
我讀小學時,學校裏鬧哄哄的。學校的學習內容特別簡單,有時我們像一群鴨子一樣,跟着老師到壟裏拔雜草、到土裏摘棉花、到田裏拾麥穗。平時在教室裏坐一坐,翻來覆去讀那幾句「我是種子任黨撒,根深葉茂開紅花」,唱山歌一般。那時沒有家庭作業,課餘時間就像山裏的落葉——大把大把的。
一次偶然的機會,我看到同村幾個人擠在一起看一本小人書。那是一本破爛不堪的連環畫,沒有封面也不見封底,書的四角都捲起來了,每一頁都皺皺巴巴,上面還有泥巴印子,好像翻一下,書就會四分五裂,中間還缺失了一部分,但這絲毫不影響他們的閱讀興趣。看到精彩的地方,一個人大聲念了出來:覺遠來了個力推群山倒,金深使了個倒拽九頭牛……那一刻,我聞到了文字誘人的香味,感受到文字那種蝕骨的魅力。
誠如袁枚所說︰「書味在胸中,甘於飲陳酒。」看完連環畫,有幾個小子就在草地上模仿覺遠和金深比畫起來,一招一式那麼滑稽,像兩隻猴子在跳拉丁舞,旁觀的人笑得在地上亂滾。過了一段時間,我用兩粒堅硬透明的水果糖換到那本《十八羅漢》,它成了我人生中獨自擁有的第一本書啦﹗
後來又陸續看了幾本連環畫,什麼《隋唐演義》《五鼠鬧東京》等。這些圖書多是一些被撕了封面,插圖上打有叉叉的,有些人物的嘴巴,還用紅墨水塗紅了的,一本一毛錢左右,手掌大小,圖上的人物畫得栩栩如生。那時的識字量太少,我們多半要借助插圖,連蒙帶猜,把故事內容粗略地說出來。這些書在我們手裏傳來傳去,最後「屍骨無存」。誰有小人書,借給別人看一次,可以換一塊蘸了辣椒粉的酸蘿蔔,那蘿蔔酸辣爽口,無端地讓人流口水。
偶然的一次,我看到了更多的連環畫。那天父親帶我上街賣鴨子,臨近中午時,給我5分錢買饃饃,我拽着錢朝電影院前的書攤飛奔而去。幾塊大木板斜斜地撐着,上面橫着釘了幾根木條隔開,每根木條上擠擠挨挨擺着連環畫,看着木板上五顏六色的連環畫,我興奮異常,拿出沾滿汗水的5分錢遞給老闆。老闆說:「看一本薄點的1分錢,厚一點的2分錢。」我一屁股坐在書架前的矮凳子上,拿起書就看。
電影院前人頭攢動,熱鬧非凡,賣瓜子花生的、賣綠豆冰棍的……可我把心思全沉浸到書裏去了。就這樣,我坐在凳子上靜靜地看着連環畫,忘記了飢餓、忘記了時間。直到父親站在我面前,在我頭上敲了兩「栗殼子」才回過神。原來,買饃饃的我久久沒回去,父親急爛一身膽,挖開喉嚨到處喊,我卻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看連環畫。
為了滿足看書的願望,我決定自己買書。可是從哪裏去找錢呢?伸手向父母討,那肯定是不現實的,每期一塊8毛錢的學費都常常拖欠,哪還有閒錢給我買「閒書」。後來聽大人說,供銷社收蓖麻籽、收烏桕籽、收半夏莖、收廢銅爛鐵、收破布麻袋,我有主意了。
夏天,我在收割完的麥地裏挖半夏,7月,我冒着酷熱去搜尋蓖麻籽。冬天,烏桕籽紅艷艷的,點燃了我買書的激情。我猴子一樣爬到樹上,坐在樹杈上,雙手拿着竹竿,對着烏桕樹用力打去,種子、樹葉紛紛揚揚地飄落,在我眼裏,那是一分一分的硬幣。工夫不負有心人,我終於有一塊8毛4分錢了。有次我數錢時,被姐姐發現,她邀功似的跑到父母那裏告密,母親把我存的錢以保管的名義「借走」了。我躺在地上撒潑打滾,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母親沒辦法,給了我5毛錢。沾滿我汗水淚水的5毛錢,換來了3本連環畫。
到了讀初中時,一本薄薄的連環畫根本滿足不了我讀書的慾望,我開始看小說。《楊家將》是我看的第一部小說,後來又看了《岳家將》《紅樓夢》,讀到「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我全身變得冰涼。隨着年齡增長,書愈讀愈多,大有「書卷多情似故人,晨昏憂樂每相親」的味道。
連環畫點燃了我讀書的興趣,「一日不讀書,胸臆無佳想。一月不讀書,耳目失精爽」。
我喜歡在書中遨遊,尋找靈魂的棲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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