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6月9日,「太陽之光:古蜀文明與世界」展覽在紐約聯合國總部舉行,三星堆青銅人像、三星堆金面具、金沙太陽神鳥金飾等古蜀文明代表性文物的複製件、3D打印件集體亮相,再一次向世界展示了古老神秘的中華文明。在遠古時期,與蜀國並存的還有巴國(公元前11世紀—公元前316年),其輝煌燦爛的歷史絲毫不遜於古蜀文明。近來,香港文匯報記者深入古巴國腹地,期待以得以留存至今的「巴文字」為切入口,探秘巴文化,亦以另一視角一窺博大精深的中華文明。 ●文、攝:香港文匯報記者 李兵 四川宣漢報道
1975年首次發現、1999年首次發掘以來,內地考古界在位於大巴山南麓的四川省宣漢縣羅家壩遺址出土了大量新石器至東漢時期的文物,讓沉睡數千年的古代巴文明終於重見天日。為此,羅家壩文化遺址與成都金沙遺址、成都商業街古蜀大型船棺獨木棺葬遺址一道,被譽為「繼三星堆遺址之後古巴蜀文化的三顆璀璨明珠」。
語言文字是人類文化的象徵,體現了人類文明的演進和積累。是次,在聯合國總部展出的文物來自於三星堆、金沙遺址,這些器物上雖有大量的圖符,但是能稱得上文字或符號的僅7個。然而,在羅家壩遺址出土文物中,卻發現了大量文字或符號,且當地土家祭司仍能識讀這些沉睡數千年的文字,識讀率居然高達63.5%。
為何蜀無文字,巴文字卻能活性傳承至今?神秘的古巴文字,記載了哪些鮮為人知的歷史?
「巴蜀圖語」能否破譯?
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前蘇聯科學雜誌上有一個專欄稱:世界上沒有解讀的古文字還有五六種,若誰能夠解讀一種古文字,那就是科學上的大發現。「在中國古代,至少還有很重要的一類文字,至今未能得到很好的解讀,其時段主要在戰國到西漢這段時間,那就是人們所說的巴蜀文字(或稱為巴蜀符號)。」已故歷史學家、考古學家、古文字學家、古文獻學家、清華大學教授李學勤在《巴蜀符號集成》一書的序言中這樣寫道。上世紀四十至六十年代,川渝考古界在出土器物上發現了大量銘刻,有虎紋、太陽紋等圖案以及文字和符號,迄今已發現200餘種,四川博物院研究員李復華、王家佑將其命名為「巴蜀圖語」。
如果「巴蜀圖語」是一種文字,能不能像甲骨文一樣被破譯呢?於是,一些學者推測「巴蜀圖語」或許是類似金文的象形文字,另一些學者認為這些圖符可能是2400多年前的一種拼音文字……至於如何釋讀,更是五花八門、分歧甚多,幾乎完全靠猜。「我斷定,『挖』到寶貝了,這或許是我們正在苦苦尋覓的巴國文字。」日前,著名歷史學家、考古學家、四川省人民政府「巴蜀文化學」重點學科建設首席專家譚繼和在成都接受香港文匯報記者專訪時表示,2016年他曾與四川省社科院副院長李明泉一道赴宣漢考察,當接觸到宣漢祭司文字時令他們十分驚喜。這些字,有的是獨立的字,也有的表示一個詞、詞組,甚至一句話。這些文字或圖符,穿越浩瀚的歷史長河,很多具備象形會意的特點,又有不少和漢字相似,變得十分抽象,歷史層次非常複雜。這些字,有的是西南官話的讀音,有的與不同時期的古漢語有關係,還有的字音來源不清……目前,宣漢縣土家文化研究會對其歸納整理,共梳理出了5317個文字,結集出版《巴文字略注》一書。
宣漢祭司文字的發現,引起了中國語言研究中心主任陳保亞、中國語言學中心實驗室主任孔江平、中科院考古研究所主任嚴志斌等學者的高度關注,並將其納入國家級重大課題「中國語言文字的變遷與轉移」進行深入研究。祭司文字、巴國文字、巴山文字……學者們將這種文字納入「巴蜀圖語」範疇,並從不同的角度給這種文字命名。在土家祭司教材《東巴子庵》中有「巴文巴語」的描述,於是有學者提出將這種文字命名為「巴文字」更貼切,得到不少權威專家認同。「宣漢祭司文字有它的來源和文脈。」譚繼和說,這為中華夏商周古文化、古文明的研究搭建了一個有效載體,亦可能對中華民族語言文字的研究帶來益處。
土家祭司仍識古字
從宣漢縣城出發沿着彎彎曲曲的前河上行,大約兩小時車程便來到土家祭司趙昌平所在的土黃鎮。趙昌平家二樓正面的牆壁上,供奉着用巴文字書寫的神位「天地君親師位」。見記者一頭霧水,趙昌平用四川話說一句,然後再用祭司語說一句,這才讓一行人知道牆壁上的文字大概是什麼。趙昌平口中的祭司語,與其是在「說」,更像是在「唱」。宣漢縣土家文化研究會副會長饒慶發是趙昌平的小學老師,看在他的份上,一行人得以進入旁邊的一間密室。裏面不僅有各種法器,還有她從不輕易視人的《東巴子庵》《崇真壇記》等古籍。在採訪祭司趙昌平時,記者向其出示羅家壩博物館的鎮館之寶青銅印章圖案。「這是一位彭姓法王的印章,名叫『盤法王印』。」趙昌平介紹。後來,羅家壩遺址出土器物上的各種文字、符號被收錄入《宣漢羅家壩》一書,趙昌平看一眼就能基本解讀,通過專家測評識讀率高達63.5%。隨後,記者向趙昌平展示三星堆出土文物上的7個字符,她表示認識其中3個:分別是「目」「凼」「差」。
「《東巴子庵》共9本,相當於祭司界的幼兒教材。」趙昌平介紹,巴人先祖把後嗣兒孫稱為「巴娃子」(後來叫成了「瓜娃子」)」,該書主要介紹巴人歷史、培養幼兒等內容。在古巴地,孩童到7歲時,在肩膀上橫置一條黃荊棍測試,左高右低則預示將來會發財發富有官做,於是稱其「巴金娃」。如今,在宣漢縣樊噲鎮龍虎山玄天觀,仍依稀可見庵堂、練功房等遺址,這裏便是以前孩童們學習練功的場所。
採訪現場,趙昌平幾乎能熟讀這些古籍上的文字,還順手抱出一大摞草紙「作業本」。「這些書籍是入門教材,要求不但能讀還要會寫。」趙昌平提筆隨手在一張紙上寫寫畫畫,不一會兒便寫滿了兩篇巴文字。北京語言大學漢語教育研究所所長、文學博士、教授張黎,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薄文澤等,應邀對趙昌平釋讀《東巴子庵》《崇真壇記》進行記音,如今已譯出了其中一部分。
隨着這些古籍不斷被識讀,能否揭開巴蜀圖語甚至中華文明發展過程的一些未解之謎呢?譚繼和表示,土家祭司能夠識讀大量圖符或文字,無疑將改變以前全靠猜的困境,為解讀「巴蜀圖語」找到了一個新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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