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門水道示意圖。 作者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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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門海戰後衣冠南渡,孕育了陳白沙;鴉片戰爭後西學東漸,催生了梁啟超。他們都是開宗立派的人物,是江門這方水土的造化。

思想的花朵,伴生着社會經濟的碩果。江門的墟市貿易興起於元末明初,以墟頂街為代表的江門墟,每逢一、三、五開墟,四鄰八鄉將農副產品及魚產品拿到這裏交易。後來,墟市逐漸擴大,明末清初發展成為嶺南重要的商品集散地,「千艘如蟻集江濱」「客商聚集,交易以數百萬計」。1685年粵海關成立,在江門設立正稅口,俗稱「江門常關」。1897年,根據《中英緬甸通商條約》專款,江門成為西江第一個上下客貨停靠站。同年10月,粵海關在江門設立辦公所。1904年,江門海關正式成立,粵海關把江門和甘竹兩個常關劃歸江門海關管轄。自此,江門成為五邑地區乃至整個粵西舉足輕重的對外通商口岸。至1925年,江門擢升為廣東省獨立市(省轄市)。

1929年至1933年間,政府統一規劃,拆除周邊街巷的平房,大規模拓寬街道,沿街修建多樓層商住兩用建築。新建的主街道,順應民意稱作「常安路」。常安路建有豪華高檔的蓬萊大酒店,以及著名的蓬江、中華、環球酒店。蓬萊大酒店是美國華僑許濟阜投資10萬港元興建的,直至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仍是江門市區的標誌性建築。江門老城區的格局,基本上就是那個時期形成的。寬達十多米的水泥馬路,簇新的商住兩用騎樓,富有僑鄉藝術風格的牆面裝飾,使江門一躍而成珠江三角洲繁華的工商業城市,充滿了現代氣派和僑鄉風情。

當時粵西地區的陸路交通不發達,江門憑藉水碼頭的優勢,西接湛江、肇慶及廣西梧州、貴港、南寧諸邑,北上廣州,南下港澳。客商貨物雲集江門,晚上從長堤上船,次日凌晨便可抵達廣州或香港,夕發朝至,方便舒適。快艇更是只需兩個小時,儼然同城客運。蓬江河道擁擠程度,在當時的中國城市中實屬罕見。長達數公里的長堤一帶,成了客商往返和貨物集散中心。各行各業商舖,豪華賓館酒樓,以及普通的旅店、餐館、賭館、妓院,應有盡有。白天人流如潮,生意興隆,入夜燈火通明,熱鬧非凡。經營旅店的船隻大多會做一種名「艇仔粥」的江門小吃:長案上擺滿蝦、蟹、貝類等河鮮,客人選好材料後,店家立即開煮,鮮活的河鮮在柔細的大米粥裏翻滾,很快一碗極具特色的艇仔粥就上桌了……

上世紀二三十年代,江門往來廣州等城市的內河航運十分發達。客輪裝飾華麗,雕欄畫棟。舊時很多人不識字,為免搭錯船,每隻客輪的尾部會畫上不同的花卉圖案,以作識別,並裝有採光燈管,夜晚亮燈時格外奪目,故稱花尾渡。當客輪靠岸或離開碼頭時,要有拖輪與客輪並排用纜繩固定,然後由拖輪將客輪推進或拖出。嶺南俗語稱男女戀愛為「拍拖」,結婚為「埋岸」,分手為「甩拖」,皆緣於此。花尾渡流行半個多世紀,直到1981年才正式結束其航行歷史。

江門五邑有「中國第一僑鄉」之稱,華僑文化源遠流長。祖籍江門的華僑華人和港澳台同胞近四百萬人,分布於五大洲,而以南北美洲為主,約佔70%,另有20%在亞洲地區。江門西南部的「開平碉樓與村落」,作為富有特色的華僑建築,早已被聯合國列入世界文化遺產。江門市區亦有多達13條「百年華僑古村」,其中規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啟明里,如今成為遠近聞名的華僑特色文化街區。

數以百萬計的江門人背井離鄉,漂洋過海,演繹了一部逆境求生的苦難史,也向我們展示了一部與命運抗爭的奮鬥史。華僑出海目的很明確,他們有三大願望:買地、建房、娶老婆。當時流傳這樣一首民謠——

目下難餬口,造化睇未透。

唔信這樣到白頭,只因眼前命不偶。

運氣湊,世界還在後。

轉過幾年富且厚,恁時置業起洋樓。

江門華僑的出海方式,涵蓋了三種主要的華僑類型:一是自由華工,移民東南亞的主體華工類型。始於唐宋時期,明末清初迅速增多,鴉片戰爭以後出現高潮。移民中不僅有青壯年男人,即下南洋大軍中司空見慣的「南洋伯」,20世紀初以後還加入了不少女性,被稱作「自梳女」或「紅頭巾」。二是契約華工,亦稱賒單華工,是移民北美洲、大洋洲的華工類型。為了滿足當地金礦開採和鐵路建設需要,美英等國勞務公司以墊資船費、伙食費的方式,在珠三角一帶招募勞工,俗稱「金山客」「金山伯」。三是「豬仔」華工,移民東南亞、中南美洲、大洋洲殖民地種植園的華工類型。非洲黑奴貿易停止後,殖民者在廣東、福建等地用誘拐、綁架等手段欺騙劫掠華工出洋。這些華工作為黑奴的替代者,毫無自由可言,是人類勞動史上黑暗的一頁。

總體上看,僑鄉民眾生活在中國傳統文化與外來文化交匯、碰撞、融合的環境之中,具有比較廣闊的國際視野,觀念開放,信仰多元,飲食、語言、服飾等唐番雜存,土洋結合。以江門五邑為代表的沿海僑鄉,由此成為最早融入全球化的中國鄉村。

崖門水道是一條強潮流水道,上接銀州湖,下入黃茅海,在珠江八大口門中內河航運條件最好。千百年來,長河入海,造就沃野萬頃,逐水而棲,向海圖強,是城市孕育的搖籃和發展的密碼。想當年,文天祥獄中《哭崖山》:諸老丹心付流水,孤臣血淚灑南風。現如今,黃茅海大橋翩然而至,與港珠澳大橋、深中通道連為一體,地處粵港澳大灣區和廣東現代化沿海經濟帶之上的江門古邑,乘海洋強國建設的東風,迎來全新的發展機遇。這正是,驚濤拍岸八百年,滄海桑田一首歌:

如願到江門 方知是海門

古來多少淚 滴滴灑崖門

義勇滄溟去  英才沃野存

陳公承遠脈 梁氏繼超群

僑路開商路 前人勵後人

千秋家國曲 一唱到而今